女兒樓之石榴紅
看着她像小鳥兒一樣飛快跑遠的身影,梅乾菜摸摸因爲一晚未睡而有些暈的頭,也轉身回了雜役居住的小院。既然她不肯走,那麼以後自己只能多照看着點了。
院子里人都走乾淨後,一間屋中走出一高一瘦兩個男人。原本跟着孩子去練武廠的總管又轉了回來,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高個男人身旁。
高個男人約摸有五十來歲,美髯烏髮,儀表堂堂。瘦的那個八字眉,塌鼻歪嘴,看上去猥瑣之極,然而那雙小眼睛中卻精光內蘊,顯然非普通之人。
“李先生覺得如何?”那高個男人問。
“恭喜莊主,此次入門的孩子各方面條件都勝過以往甚多。”回答的是那瘦子,他本來是笑眯眯的,卻給人不懷好意的感覺。
莊主輕咳一聲,摸着垂到胸前的美髯,眼中也露出得意的神色。昨日首次開刃見血,在淘汰了不少人後,他們還親自前來觀察留下人的反應,而得到的結果很讓他滿意。
“不知莊主覺得最後誰能脫穎而出?”李先生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笑問。
莊主沉吟片刻,虛指點了下小湯圓住的房間,“那個大頭女娃娃不錯。”他這個不錯自然包括了平日訓練的情況,昨日現場殺戮時的反應和手法,以及今早大頭娃娃與另外一個女娃的對話。
“那個孩子是不錯,可惜……”李先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反應機靈的小湯圓,聞言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嘆了口氣。
莊主長眸微眯,內中射出稅利的光芒。他知道李先生說的可惜是什麼,那個女娃娃身邊有一個比她大的孩子照顧依賴着,這樣不僅有礙於對她心性的鍛鍊,也爲她留下了一個弱點,只要那個大的孩子一天在,她就一天不能成長爲自己所需要的樣子。
“既然是障礙,那便除掉。”他冷酷地道,說着轉向總管,“這事你去辦。”
“是。”總管應了聲,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彷彿自己即將做的事不過是拍死一隻蚊子而已。
天徹莊很大,梅乾菜自進來後,只在弟子園和雜役院這兩處地方打轉,至於其他地方,沒有允許是不能亂走的。便是練功場,因着離弟子園極近,她也只是偷偷地去,其間被抓到過幾次,被罵得很慘。
跟在那來叫她的人身後左轉右轉,梅乾菜終於有機會將自己以後會呆很久的地方仔細看個夠,只覺得雕樑畫棟鱗次櫛比,綠樹鮮花假山流水,一切美好得如同仙境一樣。
最初的興奮勁過後,梅乾菜突然發覺兩人越走越偏僻,越走人越少,再過一會兒竟是連一個人也遇不到了,心裡不由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引路的人。
“阿叔,你知道總管爲啥叫我啊?”
“到了便知。”那人頭也不回地答應,聲音冷漠。
前面漸漸的沒了房子,只有一條石階蜿蜒向上,周圍都是茂密的松樹。梅乾菜跟得氣喘吁吁,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阿叔,總管究竟在哪裡啊?”怎麼好端端地屋子不呆,跑到這後山來?
“你話太多了!”那人不答,只是冷冷地喝斥。
梅乾菜停下,一股不安的感覺籠上心頭,直覺告訴她最好馬上回頭。然而她此念頭方起,前面那人似乎就察覺到了,終於回過頭不耐煩地看向她。
“總管在金頂。還不跟上!”
“我……我走不動了。”梅乾菜就近抓住身邊的一棵松樹,將三分的疲憊硬是裝出了七分來,粗礪斑駁的樹皮刺激着柔嫩的手心,讓她惶恐的心稍安。
然而這種安穩並沒持續太久,因爲那人見她這個賴皮的樣子,二話不說走了回來,在她轉身逃跑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便往山上大步而去。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放開我……”梅乾菜被嚇壞了,揮動着手腳,企圖掙脫。
那人卻是理也不理,就像拎着一隻小雞,她的掙扎對於他來說,完全不看在眼裡。因爲不需要一邊走一邊等她跟上,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半盞茶功夫不到,已經到了山頂。
“總管在前面,自己過去。”將人往地上一扔,留下這句話,那人便離開了。
梅乾菜呆了呆,沒想到他並沒對自己不利,心中不由大定,這纔有心思留意周圍的景緻。
山下的石階一直延伸到這裡,山頂並不寬敞,沒有樹,只有幾叢半人高的茅草將其分隔成兩半,一半是她所在的這邊,長着矮矮的刺叢,刺叢上開着紅色的花,煞是好看。另外一半,是光禿禿的白色山石,寸草不生。總管揹負雙手站在那裡,似乎等了很久。
梅乾菜磨蹭了半會兒,才往前走了兩步,期期艾艾地喊了聲總管,心裡卻已做出只要稍覺不對便撒腿逃下山的準備。
“你是一零六的姐姐?”總管看着腳下翻滾的雲霧,淡淡問。
梅乾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零六是指小湯圓,忙點頭,隨即想起他背對着自己看不到,才又回了聲是。
“你們家住何處?父母何人?”總管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隨口問着。
“你們家住何處?父母是誰?家中還有何人?”總管像是在和朋友聊天似的,隨口問着。
如果不是在這個讓人感到詭異的地方,梅乾菜肯定連想也不想便據實以告,然而這一路行來已讓她心中產生了戒備,因此下意識地說了謊。
“我們家在梧陽,爹孃是問劍齋的人,家裡還有大伯伯二伯伯三伯伯和五個哥哥兩個姐姐……”
總管一愣,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正掰着手指數人的梅乾菜認真的臉上,眼睛微眯,而後突然笑了。
“差點被你這小丫頭唬住了,看來真是不能小覷你們兩個啊!”他指的兩個中自然包含了小湯圓。若是梧陽人,口音爲何卻是長安的,這倒也罷了,堂堂問劍齋的人,家中長輩尚在,又如何會允許小小年紀的她們來天徹莊學武,更遑論是做打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