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之石榴紅
“吟魂來過了?”清冷低沉的聲音,如冷雨之夜,陶壎低鳴。
聽到這個聲音,羅剎夫人含煙黛眉微揚,顯露出主人的興趣。
“是。狐主已將冷月泣花魂帶走,並讓屬下給鷹主捎話,羅剎夫人名不符實,或是假冒。”
“她看過那女人的容貌?”
“是。”
“你可見過?也做此想?”
“回鷹主,狐主揭下那女人面紗的時候,屬下等皆在。此女雖容顏殊麗,但並不似傳言中的那般奪魂攝魄。只是是否假冒,屬下不敢妄斷,或許傳言失實也未可知。”
“哦?那本座倒要看看……”
說話間,一個魁梧英偉的男子出現在門口,身後跟着之前出去的那人,還有幾個披着防雨斗篷的男人。看步態神氣,顯然都是好手。
梅乾菜感覺到身後有動靜,怕是小湯圓醒了出聲引來麻煩,於是悄悄仰頭,往後輕輕碰了碰她的臉以示安撫。果然,後面馬上安靜下來。然而只是這麼小小的一個動作也被那鷹主察覺,他目光射過來,銳利之極,當真像那在天空循獵的鷹隼。梅乾菜只覺背上汗毛立起,仿如被盯上的兔子,幾乎被巨大的驚恐給湮沒。幸好那人只看了一眼,便轉過頭,將目光定在了羅剎夫人身上。
“怎麼會有兩個孩子?”男人冷冷問,眼睛卻緊緊盯着羅剎夫人,似像將她一層層剝開,現出底下的真僞來。
羅剎夫人並沒有閉上眼假裝未醒,而是不帶絲毫感情地與之對視,寸步不讓。
“回鷹主,她們是昨日傍晚突然出現的。屬下等已查過,兩人是長安城裡的叫化子,在踏花會上與冷月泣花魂一行人有過沖突。”回答的還是之前那人,其餘衆人皆安靜地立在一旁,沒發出絲毫聲響。
聽到竟然是這個答案,鷹主顯然有些意外,眉桃微挑,譏誚地道:“倒沒想到泣花魂的心胸竟是如此狹小,傳聞果然不甚可靠。那麼羅剎一笑,命斷魂銷這話只怕也要大打折扣了。”
這一回那手下沒接嘴,反倒羅剎夫人一反之前的無情無緒,眼中漾起一絲媚色,輕笑道:“妾非青面僚牙,怎當得如此讚譽。倒是閣下,爾等禽獸爲主,真真嚇煞奴家也。”她口中說嚇煞,但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這話裡實滿含諷刺,哪裡有絲毫恐懼。
“好利的口牙!”鷹主臉色微沉,雖然以禽以獸爲稱,但當這兩個字放一起時,即便修養再好,只怕也有些消受不起,何況他們還是一羣狂妄無羈之輩,心中從來沒有忍之一字。“你最好祈禱自己是媚羅剎!”說着,他身形一閃,突然欺近羅剎夫人。
面紗落下,一張姣好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除了看上去才十七八歲,與其真實年齡不符外,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美得驚心動魄。甚至於對於知道媚羅剎傳言的人來說,還略嫌平淡。如果仔細,也許還能聽到失望的嘆息聲。
梅乾菜和已經醒了的小湯圓也睜大了眼睛看着,她們早就好奇着十一郎的阿孃長什麼樣了,而且還有些小小地懷疑她看上去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有十一郎那麼大的孩子。如今見她竟真的與十一郎有五六分相像,倒不得不信了,只是心裡更加想不明白,她怎麼能那麼年輕。
儘管之前已經從手下那裡知道結果,鷹主還是不由得有些失望,而後眼神一冷,如劍般刺向神色從容的羅剎夫人,寒聲道:“你不是媚羅剎,欺騙本座,不可饒恕!”說着,一擡手掌便要擊出。
羅剎夫人不僅不懼,反而笑了。
“凌霄那混蛋難道沒事先告訴你,別摘下妾身的面紗嗎?”她柔聲低緩地道,眸光流轉,如輕羽般掃過在場的男人。
鷹座揚起的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聲音微啞,“你真是……”他話未盡,但誰都知道他的意思。明明還是同一張臉,明明還是相同的眉眼,爲何會讓人心跳加快,連眼睛也轉不開?
“是什麼?”羅剎夫人問,聲音極輕,似在戀人耳畔呢喃。
鷹座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向她踏進一步,好半晌纔想起她的問題,忙定了定心神,道:“你真是媚羅剎?”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只是覺得不能不回答她,又或者是想多和她說幾句話。
“你覺得不像麼?”羅剎夫人笑睨着她,語氣中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怨,挑撥着人的心絃,“也是。妾身蒲柳之姿,哪裡有資格當得起這稱號,不過是……”
“你當得起!”鷹座突然衝口而出,打斷了她自憐的語氣。他以爲自己很鎮定自制,卻不知他的眼中也露出了與其他人一樣的癡迷光芒。
羅剎夫人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又掃向其他人,脣角微揚,眼波盪漾,媚態橫生。鷹座心臟狂跳的同時,又莫名覺得有些酸酸的不是味道,身體仿似有自主意識似的一動,擋住了她看向其他人的目光。直到她再次看向自己,才深深地鬆口氣。
“你說是便是罷,我……”羅剎夫人輕嘆一口氣,似乎想換個姿勢,卻因爲被綁着而保持不住平衡,往旁邊栽倒,不由驚呼出聲。
鷹座不假思索上前扶住了她,讓她靠穩,掙扎了許久纔將按在她肩上的手收回,往後退了一步。
“多謝!”羅剎夫人眼中露出感激之色,語罷,似乎無意再說話,閉上眼仰靠向身後的牆,煙嵐般的黛眉輕輕蹙着,顯然在忍受着什麼痛苦。
並不是絕美的面孔,卻如蛛絲般粘纏着所有人的目光。靜默了許久,鷹座終於忍耐不住,開口詢問:“你……是否不舒服?”語罷不自覺屏住呼吸等着她睜開眼,想再看一眼那燦如星辰,卻又柔如春風拂柳的眸子。
然而羅剎夫人並沒如他所願,而是緩緩搖了搖頭,斑駁髒污的牆襯着她淡淡的容顏,竟是說不出的妖嬈。好半會兒她纔開口道:“無礙,不過是手腳有些痠麻……”話音未落,鷹座已上前扳過她的身子,從腰間拔出短刃去割綁縛她手的繩索。
羅剎夫人詫異地睜開眼看向他,微挑的眼角因爲這個表情而抹上了一絲淡淡的菲色,如杏花落在羊脂玉上,灩灩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