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恐怖的話題從他口中說出,倒像是在品評香茶一般輕鬆悠然。梅六打了個哆嗦,卻不忘先向老依諾行了個禮,這才問:“這蠱怎會傷他們自己的人?”
“因爲控蠱之人被殺了。”子萬道,看了眼石柱上盤膝而坐正在煉化蠱力的十一郎,“蠱蟲失去控制,哪裡還能分得清敵人自己人。”
很顯然,十一郎救了她。直到此刻梅六才意識到這個事實,不免有些怔忡,既說沒關係,又何必出手救她,還是向以前那樣心軟麼?這個念頭方起便被她否決掉,在與恢復容貌和神智的十一郎接觸過後再抱着這種想法就過於天真了。那麼,也許自己於他來說……還是同旁人不一樣吧。如此一想,本來已趨絕望的心不免又生出了些許期待和顫動。
“這位夫人,你與那惡魔‘交’過手,可探知了他的弱點?”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讓神思不屬的她醒過神來,知道現在並不是思考兒‘女’‘私’情的好時機。
“是啊,那石柱上倒底是個什麼情況,你說說,咱們大夥兒一起商量商量,也許能想出個萬全對敵之策來。”
“正是。那惡魔手段狠辣,萬一他從此地脫身,以後咱們都沒辦法再過安生日子,還不如現在齊心合力將之除去。”
幫腔之聲此起彼伏。梅六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那些人已圍了過來,目光殷切地看着她,顯是在等她回覆。也難怪這些人,因距離遙遠根本聽不到石柱上的對話,卻都親眼看到十一郎打了她一掌,又將她踹下石柱,除了紀十子萬兩人識得十一郎可能猜到一些外,又有誰能想到他那是在救她?頂多覺得她是運氣比較好,又或者因是‘女’子佔了些許便宜罷了。
就在梅六打起‘精’神絞盡腦汁應對衆人的打探詢問時,突然有人驚喊了句下來了,人羣一陣驚‘亂’,就見凌雲柱上十一郎正順着下垂的鐵鏈迅速滑下,眼看着便要踏足烏金細絲。看守烏金絲的大漢反應不慢,只是片刻的怔愣,而後立即舉起烏金刀砍向連接兩崖的細絲。梅六心叫不好,縱身而起想要阻止,卻不想有人比她更快。就見一道人影從崖邊松樹上躍下,一腳將執刀之人踹翻在地。梅六收勢不及,堪堪落在他們旁邊,心念電轉間,停在了原地。
守烏金絲的並不止是一個人,其他幾個見狀,紛紛怒叱着撲了過去,團團將那人困住,更有人想要從那倒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的大漢手中奪過烏金刀接替他未完成的任務。梅六並沒助戰,只是站在旁邊防止人砍斷烏金絲。一時之間,崖邊‘混’戰成團,其他人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紛紛後退。
只是這幾息間的耽擱,十一郎已經渡過了山澗。在經過梅六身邊時,他沒有絲毫停頓,更對那個突然冒出來相助的人漠不關心。但那些守衛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防他,見他過來哪還有心思對付不相干的人,當即有不少人撤離戰圈回身圍攻他。
“止步!否則殺無赦!”爲首之人厲聲喝道,舉手一揮,原本‘混’戰的守衛瞬時結束茫‘亂’無措,結成劍陣,將他鎖於陣中。只剩下三人仍虎視眈眈地盯着那阻止砍斷烏金絲的人,不過已停下了打鬥。
梅六這時纔看清那人長相,卻見對方正衝自己擠眉‘弄’眼,不由驚愕地瞪大美眸,好容易才收斂住怪異的情緒,木無表情地轉開眼去,心裡卻疑慮重重。
他怎麼來了?是爲十一郎?他又是怎麼認出十一郎的?十一郎何時與他關係好到讓他甘犯衆怒,以身涉險,甚或成爲武林公敵……
“六姐?”紀十的低喚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他真是十一郎哥哥?”在她毫不猶豫出手的那一刻紀十幾乎已經能夠肯定十一郎的身份,此時不過求證罷了。
梅六微微點了下頭,目不轉睛地看着空地中間的十一郎,皺眉小聲道:“你怎麼過來了?這事你別摻合。”她並不希望因一己之‘私’連累紀十幾人。
紀十輕笑一聲,淡淡道:“六姐說什麼話,只衝着十一郎哥哥送我的那幾個大石榴,我便不能袖手不理。”
聽出她語氣中的嘲‘弄’,梅六愕然轉頭,卻見她臉上笑窩深深,並沒有絲毫不快,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倒沒往心上去,只是說:“他已非當初的十一郎,咱們就算爲他把命丟了他也不見得會放在心上,沒的把前輩連累進來。”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梅六還是看得極準,可嘆她就算心中明瞭,卻仍然無法冷眼旁觀。
“我想怎麼做那是我樂意,與他放不放在心上有什麼關係?”紀十不以爲然地道,但倒底不願讓老依諾也身陷險境,因此打算先安排好她,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摻上一腳。
梅六被她這一番看似任‘性’實則灑脫的話震住,沒有注意到她的離開,腦子裡只是反反覆覆地響起我樂意和與他沒關係這幾個字眼,恍恍然似有所悟,卻又不甚透徹,只能勉強將注意力放到劍陣當中去。
那邊情況陷入膠着狀態,十一郎似乎無意出手,而那些人顯然樂得拖延時間,等待能夠作主的人到來。
“阿嬤,咱們走吧,這裡要打架了。”紀十找到跟子萬在一起的老依諾。
老依諾深深看了眼十一郎,什麼也沒說,由紀十摻扶着慢吞吞往山下走去。子萬‘摸’了‘摸’鼻子,沒有動。
“我再留會兒。”
紀十聞聲回頭,‘脣’動了下,垂下眼,缺乏表情地道:“也好。你幫我照看下六姐,別讓……算了,你量力而爲吧。”說着,不等回答,轉頭便走。她想,他在她心中是很重要的,所以萬萬不可以讓他爲了別的人,尤其是‘女’人受傷捨命,哪怕是梅六也不行。
“心裡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老依諾突然道。
紀十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是指梅六,不由沒什麼笑意地揚了揚‘脣’,乾巴巴地道:“我不知道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