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稱呼的問題,最終在十一郎家的大小子王舸出現時被解決。王舸比晴娃大了幾個月,卻高了一個拳頭,就跟十一郎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性’格似乎也隨了十一郎,小小年紀便穩重得很,見到紀十和子萬還能有模有樣地行禮。
晴娃一看到王舸,登時捨棄了之前抱着不肯放手的十一郎,撲了上去,歡快地叫道:“哥哥。”
子萬無語望天,瞟了眼同樣有些尷尬的紀十,心說不出來不知道,原來妞妞不僅繼承了他們倆優秀的長相,連看到美男便邁不動‘腿’的脾‘性’也一股腦接收了啊。
倒是十一郎因爲懷裡柔軟的小身體沒了而頗有些失落,看來自己終於成功從哥哥升級爲伯伯了。
王舸看着這突然撲到自己身上,啃了自己一臉口水的小姑娘,有些發懵,不過顯然他確實很好地繼承了十一郎的‘性’子,吃驚不過一會兒的事,很快便鎮定下來。在父親的示意以及小姑娘父母的默許下,牽着圓墩墩軟綿綿的妞妞去玩去了。而且是在背過身後,才淡定地擡起袖子去擦溼漉漉的臉。
紀十兩人跟着十一郎走進院子,廚房傳來炒菜的聲音,院子裡飄着飯菜的香味,看來梅六正忙着做飯。
爲了不嚇着她,紀十並沒有直接過去,而是等十一郎去叫,自己則在廳內等着。子萬隻隱約知道倆‘女’間似乎有些矛盾,並不清楚確切的情況,也沒打算摻合一腳,所以便自去外面閒逛了。
梅六是過了一會兒纔來的,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茶壺茶盞,還有幾樣小點心。她梳着‘婦’人髻,眉眼描畫得‘精’致,衣裙髮飾也是‘精’心搭配過的,看上去‘豔’光四‘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成熟‘婦’人的風韻,只是這樣一來,卻少了少‘女’似的清雅。若與十一郎並肩站在一起,只怕便似長姐幼弟,而非夫妻了。
看這樣子,紀十便知她方纔是去收拾梳妝了,心中不由苦笑。兩人竟然已生疏至此,這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六姐。”她起身,笑出兩個酒窩,並沒上前。
梅六看到她仍似少‘女’的模樣,再想到方纔在鏡子中看到的年華漸逝的容顏,眼中劃過一抹黯然,微一點頭,走了進來。過了七年,有夫有子,她對小湯圓已經沒了當年的執着,所以心情還算平和,如今與她相見,也不過是心裡的一絲不甘作祟罷了。
“六姐,小草如今在何處?”小草是假湯圓本來的名字,紀十打破了尷尬的沉默,主動提起。
梅六本來沏茶的動作微頓,才又繼續,直到將斟好茶的茶盞推到紀十面前,才淡淡道:“她騙了我,還想好好的嗎?”
紀十莞爾,知道梅六不過是氣話,她‘性’格剛硬重情,狠辣不足,就算是一時氣惱,也不可能把小草真的怎麼樣。若換作自己,倒還有可能。
“六姐,你一定很奇怪我當年爲什麼那般對你吧。”她端起茶,卻並不喝,只是手指輕輕撫過盞沿,想到在侑人那裡記憶剛恢復時,心裡難以言喻的痛楚和恨意,眼中閃過片刻茫然,而後彎眸笑了起來。“我知你等在此地,大約便是爲了等一個答案。”
梅六看向她,發現七年前自己看不透她,七年後依然如此。
“是,我想問爲什麼?”她有些僵硬的回答。在她看來,若是紀十不記幼時感情,不理她便是,何必‘弄’一個假的來哄她。當年十一郎提醒她之後,她還沒來得及向小草求證,小草自己倒先說出了實情。她雖痛恨被欺騙,但是面對着那樣一張臉,那樣的一雙眼,以及其中滿滿的驚惶,除了心如刀割,還能做什麼?難道真下手整治那個‘性’格單純的丫頭?
“六姐,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的?”紀十笑問,她以爲自己已經不介意了,卻沒想到在說出這句話時,心裡還是劃過一抹痛楚,於是也不等梅六回答,繼續說了下去:“你當年不聲不響離開,留下我一人在天徹莊。天徹莊的弟子是不可能擁有過往記憶的,在第二年我便被人封閉了所有記憶,咱們重見時,我確實沒認出你,就算是後來將你從天徹莊救出來,你說你在尋找小湯圓,我也並沒想起。”垂下眼,她低低嘆了聲,“那時並不是有意欺瞞。”
梅六怔然,沒想到兩人分開後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卻不知紀十隻不過將那些年的經歷說得輕描淡寫,真實的情況要比這殘酷千倍萬倍。
“後來被子萬哥哥帶着去了侑族人的地方,才又恢復了記憶。”紀十說,並沒打算爲自己辯解。末了,聲音微揚:“我恨你,是因爲你沒有遵守承諾,不告而別。”
梅六‘脣’動了動,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吐出:“那時……並不是我自己離開。我被那天徹莊的管家騙到後山上,然後落了崖,便是那時遇到宇主子和柯小七的。”語罷,她突然間不知道要再說什麼好。怨嗎,因爲一個誤會而讓姐妹反目?不怨嗎,她也並沒有錯,爲什麼要受那些傷害和欺騙?
紀十臉上的笑淡下去,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低下頭喝茶,好一會兒纔開口:“都已經過去了。你要答案,我便給了你答案,以後便各走各路吧。”語罷,站起身。
梅六見她說走便走,也沒多想,伸手便拉住了她的手:“小湯圓,我們……我們……”等到開口,她才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不想對方就這樣離開。明明已經看淡了,爲什麼還是放不下?
當年也是這樣被她牽着,走在長安的街上,走在被人拋棄的大路上。紀十有片刻的恍惚,隨即清醒過來,‘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如同幼時那樣,沒有一絲虛僞和欺騙,但是她還是輕輕地拂開了梅六的手。
“菜菜,我們已經錯過了。錯過了最好的時候,再也回不去了。”她輕輕道。這個事實兩人其實都清楚,只是她比梅六更冷酷,敢於點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