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人。當這四個字說出口的剎那,梅六擡頭深深地看了眼茫然無覺的十一郎,眸中秋‘波’‘蕩’‘蕩’,有柔情亦有堅定。
七歲時,她曾發誓要嫁十一郎爲‘婦’。事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重逢後的十一郎對她並沒比一個陌生人更不同,她也猶疑過,甚至考慮過放棄。而如今兩人已然……十多年的執念,上天給了她達成心願的契機,她又怎會不伸手抓住。至於以後,以後的事誰知道呢,不若珍惜眼前人。
一直冷眼旁觀的公孫在聽到她的話時臉‘色’有瞬間的變化,似驚訝,似不解,似乎還隱隱有些不滿。但是他城府極深,這些複雜的情緒只是一閃即逝,並沒讓人察覺。
“梅子,你就這麼急着離開,難道不怕又遇上那些藏頭縮腦的鬼崽子?”捲了張葉子,一邊吸着石窪中的酒,他一邊吊兒郎當地提醒。
梅六睨了他一眼,暗忖你要是早用這種辦法,自己和十一郎說不得都能嘗上兩口。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她倒不是真的在意,如今最緊要的是要怎麼擺脫這個滑不溜手的大活人。她可不想明天正午前還跟他在一起,那時候可就麻煩了。但是她也不得不顧慮到那些會隱術手段狠辣卑鄙的異族人。
想到此,她站起身,示意十一郎放了紅猴,自己再次走到‘洞’口,伸手拽了拽吊着的藤蘿,然後探頭往山下看去。這個時候她大約也想明白了,如果他們還是在原來的那座山上的話,那麼這座山有一面應當是陡立如壁的懸崖,也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那些異族人就算想搜索整座山是否有其它‘洞’‘穴’出口,只怕也搜不到此處。上去一定是入虎口,下面卻不一定是狼‘穴’。
想明白此點,梅六看了眼天上淡若水印的半月,不再猶豫,對公孫道了聲後會有期,拉了十一郎一把,便拽着一根較結實的藤索跳了出去。等公孫反應過來奔到‘洞’口時,他們倆人已下了數丈,換了幾根離‘洞’口甚遠的藤索,再不懼他在上面做手腳。
“我沒做壞事啊,幹嘛總防着我。”公孫‘摸’着下巴,非常不解。
那紅猴鄙視地看了他一眼,趁其不備也吱地一聲跳了出去。
看着那點紅影轉眼消失不見,公孫撇撇嘴,渾不在意地轉回身去拿石臺上的野果吃。他現在手傷腳傷,不養養可不行。至於沒義氣拋棄他的那兩人……來日方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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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上中天的時候,梅六和十一郎終於抵達了崖底。間中有一段十數丈的無藤光滑空壁,幾乎讓他們差點原路還回,最終還是割了幾段藤條接在一起才得以解決。爲防公孫或其他人順蹤追來,一到下面梅六就讓十一郎扯斷了接的藤索。
山崖下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參天,藤蘿飄‘蕩’,荊棘叢生。兩人還在半山壁上的時候就能聽到豹吼狼嘯,因此下來後梅六格外小心,並沒敢跟十一郎停下歇息,而是趁着月明加緊趕路。直到天‘色’將明,估‘摸’着已走出有上百里,纔在一處沒有人跡到達的河谷邊停下。幸運的是,一直沒看到敵人的蹤影。
生火,叉魚,還捉了條攻擊人的烏梢蛇,剝了皮跟魚一起烤了。兩人吃了兩日來唯一的一次飽飯,都感覺很滿意,連十一郎都難得地眯上眼躺倒在水邊沙地上,臉上‘露’出饗足的表情。梅六覺得他的反應可愛極了,忍不住撲上去親了一口。
十一郎由得她親,微眯的眼睛睜大,看着頭頂的藍天,黑眸裡映着絮白的雲絲,不知道在想什麼。梅六撐起身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只覺得他的魂似乎去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心裡莫名一陣慌‘亂’,不由湊過頭去擋住了他的視線。直到確定那雙黑眸裡全是自己的倒影,才‘露’出淺淺的笑靨。
十一郎眸子動了一下,然後定在她的臉上。
梅六跪坐在他頭旁邊,見他注意力終於放回自己身上,心中微定,卻又突然想起一事,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伸指觸了觸他形狀美好的‘脣’,又劃過長了髭鬚的下巴,撫‘摸’着那凸起的喉結,自言自語地低喃:“嗓子可還是好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沒聽你發出過聲音。”
不知是覺得太癢還是不舒服,原本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她擺‘弄’的十一郎驀然擡起手將她的手揮開。梅六正在想事情,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心裡一動,又將手放到他喉嚨上用指甲輕輕划着,果然沒劃幾下,又被他推開了。
梅六眼睛晶亮,因爲心情‘激’動而呼吸急促起來。自那次他從她嘴裡搶食開始,她便一直懷疑他並不是真的無知無覺的,後來他折斷那‘欲’打她的少‘女’手臂,一次又一次掀掉她的帷帽,以及在那家宅院中突然而來的‘激’動反應……種種細微跡象在這一刻因爲他推開她手的動作而變得異常清晰起來,讓她無法不心生期望。是不是隻要她‘摸’清能讓他產生反應的界限,就能讓他迴應她?是不是隻要她足夠用心,有一天他也能跟正常人一樣?
想到這些可能‘性’,她只覺心口怦怦跳得厲害,恨不得馬上就開始將想法付諸行動。但是……不要急,不要急……她深吸口氣,看着眼神空茫懵懂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事必須慢慢來,而且還不是時候。現在他們最應該做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整一天,然後離開這片森林,去北塞。
雖然是這樣想,她還是沒忍心馬上叫起十一郎,甚至於自己也躺倒在他的旁邊,與他頭挨着頭看向藍天白雲。
“十一郎,我叫梅六,你什麼時候才能叫我一聲六兒呢。”她呢喃,目光有些‘迷’離。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做夢了,夢裡看到那個清潤溫雅內蘊風華的男子拿着一魚簍大紅的石榴遞給她,眸中淺笑盈盈,可是卻生疏地喚她姑娘。
“如果你沒變成現在這樣,會不會有一天也願意喜歡我?”她無聲低嘆,連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惆悵多一些還是慶幸多一些。
身旁的人自然不會回答她,倒是微涼的秋風輕輕從水面吹過來,撩起她的發,像是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