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官錦本不需要司慕涵和雪暖汐兩人一同前來,只是在司慕涵的心裡,她很清楚雪暖汐若是不親自弄清楚這件事怕是不會安心,爲了避免他在因爲這些並不算是重要的事情勞心傷神,她當下決定陪着雪暖汐前來,而且,她也是想知道官錦究竟又在做些什麼。
宮侍們提着宮燈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大殿,在那寒風肆虐的大殿一角,官錦蜷縮城一團,身上還只是穿着單薄的衣裳,像是一醒來便直接走出了寢室。
雪暖汐看着這一幕,不禁吃了一驚,官錦這是做什麼?他不要命了嗎?
雖然他討厭極了官錦,但是卻還是不想見着他便這樣被凍死,於是立即下令讓身旁的宮侍上前,將官錦扶起然後帶回清思殿,可是他卻也沒想到,當那些宮侍走進官錦之時,原本低着頭的官錦猛然擡起了頭來,在昏黃的宮燈照耀下,一臉的驚恐,“你們……是誰……”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
那些奉命走向他的宮侍頓時停下了腳步。
官錦下一刻也踉踉蹌蹌地站起了身來,面色惶恐,聲音不斷地顫抖,也顯得有些有氣無力,“你們到底是誰?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雪暖汐見了這一幕,頓時蹙起了眉頭,這官錦又想做什麼!
司慕涵卻神色淡淡地看着這一幕,沒有多餘的驚訝。
“你……你們不要過來……”官錦一手扶着角落處的牆壁,一手當在了眼睛前方,像是被那些宮燈的微光刺傷了眼鏡似的。
那些宮侍面面相覷。
雪暖汐鬆開了握着司慕涵的手,隨後起步上前,“官錦,你到底在幹什麼?!”
官錦聽了這一聲叫喚,便立即猛然放下了擋在眼睛前方的手,但是眼睛似乎還是沒有適應光線,半眯着盯着雪暖汐。
雪暖汐更是覺得奇怪,這官錦難不成被那毒給毒壞了腦子?怎麼用這般神情看着他?自然,雪暖汐是不會相信自己這胡亂的猜測的,心中便認定了官錦此時定然是再裝,或者是在博取同情,“官錦,皇貴太君現在很擔心你,你還是快些跟我們回清思殿的吧!大雪天半夜的,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的的話方纔一說完,官錦下一刻便猛然撲向了他,嘴裡喝道:“你認識我?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什麼……”
司慕涵見了這一幕,立即上前,一把推開了就要撲到雪暖汐身上的官錦。
官錦重心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隨後便猛然暈倒在了地上。
司慕涵臉色有些陰沉,對着一旁的宮侍厲喝道:“來人,將他送回清思殿!”言語中有着慍怒,顯然對官錦方纔的行爲十分不滿。
шωш •тTk дn •¢○
“等等!”雪暖汐卻開口阻止道。
司慕涵不解地看着他。
雪暖汐凝視着她,“涵……陛下,你方纔聽見了官錦說了些什麼嗎?”
司慕涵蹙起了眉,“什麼話?”
雪暖汐轉過身看向已經被宮侍扶了起來的官錦,“他……他方纔說……你認識我?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官錦怎麼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司慕涵眉頭蹙的更緊,回想一下似乎真的是這樣,她轉過視線看向昏厥在宮侍身上的官錦,沉吟半晌道:“將人送回清思殿,隨後宣御醫診治,待御醫診治過後,讓她來一趟交泰殿!”
那些宮侍領命之後,便扶着官錦返回清思殿。
司慕涵隨即和雪暖汐返回交泰殿。
大概半個時辰過後,爲官錦診治的那御醫終於前來複命,但是卻並沒有說出個所以然,直說官錦如今還在昏迷着,但是他醒來過後,便代表不會再受那些毒素的影響,而此時的昏迷也不過是身體太過於虛弱,還有便是受驚過度。
“受驚過度?”雪暖汐在聽見了這個詞之後,心裡沉了沉,“他怎麼會受驚過度?”
“這個……”御醫沉吟會兒,隨後道:“臣也不好說,或許官公子得知陛下遇刺一事,所以擔心過度……”
雪暖汐撇了撇嘴,隨後問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官公子如今的身子十分虛弱,但是並無性命危險,應該休息一段時間便會甦醒過來。”那御醫道。
雪暖汐隨後又將方纔官錦的怪異行爲給說了一遍,詢問御醫這是怎麼回事。
御醫想了想,隨即回道:“回皇貴君的話,可能是官公子一時受驚過度,方纔會有些不尋常的行爲,但具體的情況卻還是要等官公子醒了之後方纔能夠進一步診斷。”
雪暖汐點了點頭,“那你便好生照顧他吧,往後不管誰傳召你都不許離開!”
“是。”那御醫道。
司慕涵隨後開口問道:“皇貴太君可曾問過你這些情況?”
“回陛下,臣在爲官公子診治的時候,皇貴太君便一直在旁看着,所以臣第一時間便將這些情況稟報了皇貴太君,皇貴太君得知官公子無事之後,很是高興。”那御醫回道。
司慕涵握着茶杯的手忽然一緊,“退下吧。”
“是。”那御醫領命隨後退下。
雪暖汐將手覆在了司慕涵的手被之上,暖意傳進了她的皮膚之上,“涵涵……”她是在傷心嗎?因爲皇貴太君關於官錦比關心她這個女兒還要多……“官錦上一次爲皇貴太君試藥,所以皇貴太君方纔會這般關心他而已……其實,皇貴太君最關心的人還是你的!”
司慕涵擡起眼簾看向他,微笑道:“朕知道。”
雪暖汐雖見了她微笑,但是卻仍是不放心。
司慕涵擱下了手中的茶杯,隨後將旁邊的人兒摟入懷中,“阿暖,你會一直在朕身邊嗎?”
“會!”雪暖汐一如往昔地毫不猶豫地回道。
司慕涵嘴邊的笑意更深,“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離開我!”
雪暖汐正色道:“我雪暖汐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離開你,便是我死了我也不會……”
“不許胡說!”司慕涵厲色喝止了他的話,“朕說過,永遠不許說這些話!”
雪暖汐抿了抿脣,心中卻是一片柔和,“好,我不說!”隨後伸手環抱着她的腰,合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司慕涵安靜地抱着他,目光落到了旁邊的窗戶之上,透過糊窗的宣紙隱隱地看見了外邊的大雪已然肆虐着,而她心頭的大雪似乎也開始漸漸地蘊量着……
……
便在這樣的大雪中,安王一行人追着蘇惜之等人從南城門而出,幸好之前永熙帝給了白薇一枚出城的令牌,否則此時她們定然無法直接追上去。
白薇本是想讓人進宮稟報永熙帝蘇惜之等人已經出了京城的消息,但是安王卻阻止了。
安王不是想替蘇惜之隱瞞什麼,她只是想先將事情給查清楚,至少將人追回來方纔將此事稟報永熙帝,而且,這一晚上,宮中所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們作爲臣子的不該給永熙帝添一煩憂。
然而她們沒有想到她們方纔出了城門沒多久,便見蘇惜之的馬車往回趕。
白薇立即指揮隨行的禁衛軍上前,圍住了蘇惜之等人。
那幾個護送蘇惜之離宮的禁衛軍見了這等陣仗,頓時驚了一驚,“白大人,這是……”
白薇揮了揮手阻止了那禁衛軍的詢問,眸光凌厲地看向蘇惜之所作的馬車,問道:“蘇總管可在裡面?”
馬車的車簾緩緩掀開,隨後露出了蘇惜之的面容,“白大人。”
安王快速掃視了馬車內,卻只見蘇惜之一人,“蘇總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安王殿下,此事奴侍自會和陛下交代。”蘇惜之神色淡淡地道。
安王一窒,“貴王了?”
蘇惜之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假傳旨意將人帶走的人是奴侍,一切後果由奴侍承擔,安王殿下不必擔心。”
“你——”安王甚少動怒,然而今晚,卻已經接二兩三地動怒了,“蘇總管便這般自恃着自己是先帝的貼身宮侍陛下便不會懲處於你?!”
蘇惜之沒有說話,緩緩放下了車簾,隨後馬車內傳來了他的平靜無比的聲音:“請白大人送奴侍回宮。”
白薇看了安王一眼。
安王沉吟片刻,隨後便讓白薇將蘇惜之帶回宮中,自己和謝淨芸以及剩下的禁衛軍前去追緝貴王。
白薇沒有異議,留下了一隊禁衛軍便領着蘇惜之回宮覆命。
當白薇等人趕回宮中之時,再有半個時辰便到了早朝的時間了。
白薇進宮之後便立即押着蘇惜之前往交泰殿。
司慕涵得知了白薇求見之後,便將在她懷中睡着了的雪暖汐抱回了帝寢殿中,隨後方纔在御書房中召見白薇,當她到了御書房之後,便也見蘇惜之跪在了地上,身上被人用繩索綁着。
“臣白薇見過陛下。”白薇見司慕涵到來,立即行禮道,雖然她也知曉如今這個時辰不該來打擾陛下的,但是事關重大,她還是過來了。
司慕涵對白薇點了點頭,隨後便走到了蘇惜之面前,低頭看着他,卻不說話。
蘇惜之低着頭,一如既往的恭敬,仿若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
白薇隨即將事情經過給細細稟報與永熙帝知。
司慕涵聽完了白薇的稟報,沉了沉眸,隨後讓白薇先行回去休息,待白薇退下了之後,司慕涵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面容沉靜的看不出喜怒,言語也是淡淡,“朕一直很信任你,便是對你要求回宮心存疑慮朕還是同意了,因爲你是先帝身邊最得信任之人,既然先帝信任你,朕也便信任你,可是蘇總管,你卻這般回報於朕的信任?”
蘇惜之還是垂着頭,“奴侍自知犯了死罪。”
“死罪?”司慕涵卻微微笑道,“不用擔心,朕不會殺你。”
蘇惜之雖然早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但是聽了永熙帝的語氣,卻還是心中一凜,此時,永熙帝說不會殺他,絕對不會念在他伺候先帝多年的份上,而是……
他的手,緊緊握起。
先前的把握彷彿漸漸變得虛無。
然而這緊張也不過是一會兒罷了,他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俯下身子,正色道:“奴侍假傳旨意帶走涉嫌刺殺陛下之人,定當被治死罪!”
“這個世上不怕死的人一半隻有兩種,一種是心如死灰,覺得活着比死更痛苦,所以自己不想活了,另一種便是心中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東西,只是不知蘇總管是哪一種?”司慕涵的聲音漸漸地轉爲了低沉。
蘇惜之心頭猛然一顫,彷彿外邊肆虐的冷風忽然間灌進了他的身體裡。
司慕涵沒有等蘇惜之的回答,而是繼續道:“你與朕的親姨母貴王究竟是什麼關係?先前先帝陵寢被人闖入,皇貴太君中毒,如今朕被刺殺,這些事情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她說罷,端起了熱茶喝了一口,“不要告訴朕你什麼也不知道,先帝陵寢一出事,你這個先帝的貼身宮侍沒有想着再泰陵爲先帝守護,反而提出回宮,你方纔回宮不到兩日,朕便遇刺,朕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般多巧合!”
“陛下。”蘇惜之緩緩擡起頭,“奴侍犯了死罪,陛下下旨處死奴侍便是了。”
“貴王自先帝登基之後便離開京城,如今宮中知曉她的人已經不多了,除了皇貴太君,便只剩下蘇總管你了,本來朕是想去泰陵問夜太君的,不過既然蘇總管這般捨命救貴王,朕相信,蘇總管知道的會更多!”司慕涵似笑非笑地道。
她雖然不信蘇惜之和刺殺的事情有關,但是他和貴王卻一定有關係!
“奴侍是先帝的貼身宮侍,和貴王沒有任何的關係!”蘇惜之正色道。
司慕涵也不惱,“那蘇總管倒是給朕說說,爲何要救貴王?”
“奴侍只是不想讓陛下連最後一個最親的親人都斬殺了而已。”蘇惜之此時並沒有覺得,他原本的鎮定已經開始瓦解,否則,他可以尋到一個更好的藉口!
救貴王,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決心,所以先前他並沒有尋好說辭。
司慕涵神色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卻猛然動手摔了手中的茶杯。
那上好的白玉瓷杯在蘇惜之的面前四分撕裂,熱茶濺到了蘇惜之的冰冷的面容之上。
“蘇惜之,朕念在先帝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不要再得寸進尺!”司慕涵沉下了面容怒喝道,“連最後一個最親的親人都斬殺了而已?!皇貴太君先前中毒昏迷差點沒命,隨後先帝陵寢差點便被人破壞,最後朕的豫君受驚過度差一點失了皇嗣,你說貴王是朕最親之人,那他們便不是真的親人了!豫君腹中懷着的是大周的皇室血脈,而你卻放走了貴王,你這般做對得起先帝多年來的信任嗎?!朕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朕不殺你,我要用你來弄清楚貴王這趟回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蘇惜之的臉色瞬間變爲蒼白。
司慕涵隨即喝道:“來人!”
守在外邊的宮侍隨即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將蘇惜之押至內務府的刑房,讓章善好生看着,若是有任何差池,朕便讓整個內務府陪葬!”司慕涵沉着臉喝道。
那些宮侍臉色一變,隨後立即將蘇惜之帶走。
卻在蘇惜之被押出御書房的那一刻,司慕涵冷冷地傳來了一句話,“先帝真是瞎了眼!”
蘇惜之的心仿若被狠狠地剖開了似的。
……
安王一行人最終沒有尋到了貴王的蹤跡,漫天的大雪足以毀滅一切行蹤,最後,她們趕在了早朝之前回到了京城。
今日的早朝永熙帝雖然如同尋常一般出現,但是由於昨晚上的事情,早朝之上人人自危,而今日的早朝的主要議題便是對康王的處置。
雖然大多數大臣都相信康王不會這般的愚蠢,但是卻因爲各種因素,最終康王成了衆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因爲永熙帝遇刺這件事必須有一個交代。
司慕涵卻一連漫不經心地聽着在場的大臣慷慨陳詞,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那些專注於將昨晚的罪責推到康王身上的大臣見永熙帝並不加以阻止,便說的更加的義憤填膺了,可是安王見了這一幕,卻有些心驚膽戰,不是因爲擔心康王,而是永熙帝的態度。
此時她定然不會如表面所見的那般不以爲意,而她之所以這般反應,那就是代表,此時她的心中蘊量着一股巨大的怒意。
卻在安王猶豫着該不該制止朝上那些不斷鼓動永熙帝殺了康王的大臣之時,卻見正宣殿外的守衛進來稟報道:“啓稟陛下,方纔宮門前來了一女子,說自己乃先帝胞妹貴王,要求進宮覲見陛下。”
此話一出,正宣殿外頓時鴉雀無聲。
安王、謝淨芸訝然不已。
便是連面色淡淡的永熙帝聽了這消息眼底也閃過了驚訝的神色。
其餘的大臣也是震驚無比,自然她們的震驚是因爲貴王的出現,而非貴王的去而歸反。
那前來稟報的守衛見了這等寂靜的情況不禁惶恐起來,低着頭不發一言等待着永熙帝的決斷。
安王看向永熙帝,眼底有着濃郁的擔憂和不解。
永熙帝掃了她一眼,沒有過多的思緒。
安王隨即出列,“陛下,讓臣先去看看吧。”
永熙帝點了點頭。
安王隨即行禮退下。
衆人見了永熙帝和安王這番護送,心中不禁生出了許多猜測。
先帝胞妹貴王的事情她們隱隱約約也曾經聽聞,但是卻沒想到如今她居然會出現,而且以這般讓人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
兵部尚書柳靜在先帝還是太女的時候便已經入朝爲官,只是那時候她的官位不高罷了,可是對於貴王這人還是知曉了不少,此人乃先帝同父胞妹,聖祖皇帝在世之時甚是寵愛,曾經一度傳出要爲了她而廢了先帝這個太女,將皇位交給她。
可以說,她是先帝登上皇位的唯一阻礙。
所以,先帝登基之後,方纔會將她逐出京城遣往漠北,三十年來,從不過問。
單憑這一行爲,便可以看出先帝對於這個胞妹心結有多深,怨恨有多大。
可是如今這個貴王居然出現在京城?
柳靜很自然地想貴王是衝着新帝的皇位而來的!
想到這點,柳靜的心不禁沉了沉,新帝好不容易穩定了政局,連皇嗣都有了,接下來大周便會迎來一番新氣象,然而誰也沒想到,這時候卻冒出了這般一個攪局之人!
柳靜可沒有忘記,這個貴王的性子有多麼的囂張跋扈。
猛然間,她想起了昨晚上的刺殺事件,難道貴王和這件事有關係?!
卻在衆人猜測紛紜之時,安王領着一身便裝的貴王走進了大殿。
這是司慕涵第一次看見貴王,雖然只是一眼,但是她卻可以確定了她的身份,謝淨芸說的不錯,貴王與先帝的確長的很像,比她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像!
安王此時心中忐忑不安,擔心貴王會在早朝上做出什麼事情來,方纔她在宮門前見到了她之時,便問過了她爲何回來,可是她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隨後什麼也沒說。
若是可以,安王真的不想讓貴王和永熙帝見面。
貴王擡頭看向坐上皇位上一身皇袍的永熙帝,眼底閃過了一陣恍惚,然而僅僅是一瞬間,便消失了,雖然如此,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便在方纔的那一刻,她有種見到了先帝的感覺。
永熙帝的容貌不及貴王像先帝,但是此時她的氣韻卻與先帝也越發的相像。
安王見着兩人這般對視,呼吸不禁停滯了下來,便在她以爲貴王會如昨晚在順天府大牢中對待自己一般對待永熙帝之時,卻驚愕地發現,貴王緩緩跪了下來,隨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臣司彌玥參見陛下。”
司慕涵微微眯了眯眼睛,“姨母請起。”
“謝陛下。”貴王謝恩後起身。
司慕涵臉上露出了一抹淡笑,“姨母多年未曾回京,朕都不認得姨母了。”
“陛下是擔心臣假冒?”貴王微笑道。
“姨母說笑了。”司慕涵笑道,“朕雖然未曾見過姨母,但姨母與先帝這般相似,朕豈會認不住來?”
“說的很是。”貴王淡笑道,“不過臣也多未見先帝了,也不知是否還相似,不過年幼之時,聖祖皇帝卻是說過,臣與先帝長的極爲的相似。”
“若是先帝還在,見到姨母歸來定然欣喜萬分。”司慕涵繼續微笑道。
貴王嘆了口氣,“臣在接到先帝駕崩的消息之後便趕回來,本想送先帝最後一程,卻不想途中居然染了重病,病倒了,無法趕回。”她說罷,又長嘆一聲,像是極爲的傷感似的。
安王見了這一幕,心中震驚無比,若不是平日自制力還算不錯,此時她定然驚呆了。
眼前這人真的是昨晚上順天府大牢中的貴王嗎?
“姨母這般有心,先帝在天之靈定然也會高興的。”司慕涵語氣也轉爲了傷感。
貴王嘆氣道:“陛下說的是,先帝見到陛下如今這般的勤政愛民,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司慕涵笑了笑,“多謝姨母。”
“不敢。”貴王拱手道。
兩人之間的表現本是極爲尋常的,可是看在了在場的大臣眼中,卻覺得甚爲詭異。
正宣殿內除了永熙帝和貴王你一言我一語還算是和洽的對話之外,再無其他聲音,一衆大臣連大氣也不敢喘息一聲。
便在兩人寒暄即將完畢之時,卻有一御史站出來,提出了一個衆大臣心中幾乎都有的疑問,那便是貴王是被先帝流放至漠北的,如今未經允許回京,算不算得上是抗旨?
司慕涵聞言但笑不語。
貴王卻也垂下眼簾。
兩人彷彿在等對方先出手似的。
安王見狀,猶豫會兒,便還是站出來揭開了一直以來衆人的誤解,“啓稟陛下,臣不久之前查閱宮中檔案之時曾經無意中發現,當年先帝並沒有下旨將貴王流放。”
衆人一聽,皆是愕然。
沒有下旨流放?
那貴王跑到漠北做什麼?!
連知曉貴王的柳靜也是驚愕不已,不過隨後回想一下,卻也真的是這般,先帝並沒有下過旨意處置貴王,是貴王在先帝登基之後便憤然離開京城的。
她隱約間想起,當年似乎又傳貴王在聖祖皇帝駕崩之後曾經與先帝有過一段激烈的爭吵,甚至大打出手,還驚動了因聖祖皇帝駕崩而傷心欲絕的聖祖鳳後。
也因爲有了這一段插曲,所以衆人便忽視了先帝有沒有下旨一事。
司慕涵也微微挑眉,先帝沒有下旨流放?這般說來,先帝對於這個胞妹卻還是有一份姐妹之情的,這就是她爲何從未讓她提放這個貴王的原因?只是,先帝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防着,怎麼會對一個曾經幾乎將她逼到絕路的胞妹心軟?她爲何便斷定了這個貴王不會威脅到她的皇位?
司慕涵想不明白。
Wшw ▪тTk ān ▪¢O
“當年本殿不過是不喜歡留在京城而已,怎麼就成了被流放了?”貴王有些慍怒也有些驚訝。
那說話的御史見狀,便立即下跪請求永熙帝的原諒。
司慕涵隨意斥責了幾句,卻也沒想對她多加懲處,隨後便對貴王道:“姨母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想必也累了吧,不如先在宮中稍加休息,朕立即讓內務府爲姨母準備府邸。”
貴王離京之前雖然封了王成了年,但是卻因爲深的聖祖皇帝和聖祖鳳後的寵愛,一直住在了宮中,沒有出宮立府,所以如今京城內並沒有貴王的府邸。
貴王笑道:“如此,臣便謝過陛下了。”
“啓稟陛下,姨母雖是長輩,但是卻也是女子,若是住在宮中卻也不合規矩。”安王卻開口道。
司慕涵想了想,“十三皇姐說的也沒錯,不如這般,姨母先在朕的交泰殿中歇歇腳,待會兒在隨十三皇姐出宮暫住安王府,等內務府準備好府邸之後再挪動。”
貴王沒有異議:“臣領旨。”
“臣領旨。”安王也道。
“姨母便先好好歇息,待早朝結束之後,朕再去與姨母敘舊。”司慕涵微笑道,隨後便下旨讓人帶貴王下去歇息。
貴王行了一禮,隨後轉身。
隨後的早朝因爲貴王的出現顯得有些沉寂,先前對康王的口誅也停了下來,永熙帝也只是就幾件比較重要的政事詢問了一番,隨後便下旨退朝。
退朝之後,永熙帝便沉着臉往交泰殿而去。
“陛下!”安王緊跟上去,攔下了永熙帝。
司慕涵停下了腳步,“十三皇姐若有政事,過些時候再說吧。”
“陛下,貴王一事……”
“貴王的事情朕會解決好,昨夜十三皇姐也勞累了一夜了,今日便回府好好歇着吧。”司慕涵淡淡地道。
安王遲疑會兒,最後還是應了下來:“臣領旨。”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朕知道你擔心什麼,不到萬不得已,朕也不希望手上再沾上親人的血,不過……”她緩了緩,隨後正色道:“朕在與十三皇姐初接觸之時,本以爲十三皇姐不喜管太多事之人,可是如今,朕卻發現,十三皇姐似乎要憂心的事情很多。”
安王臉色微變,看着永熙帝半晌,最後方纔道:“臣得先帝之恩有一展抱負之機會,所以不希望先帝在天之靈不安。”
司慕涵凝視着她會兒,“你的意思朕明白,只是安王,太過於勞心對己對人都未必是一件好事,朕不希望失去一個好幫手。”她說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起步離開。
安王垂着頭,“恭送陛下。”
待永熙帝走遠了之後,她方纔擡起了頭,神色卻顯得有些迷離。
對於永熙帝的話,安王也是有些訝然。
沒錯,當初她心中所擔心所想的不過是自己一家以及父君的安危,可是自從得到了先帝的重視之後,她便想做的更多。
因爲只有這般,她方纔覺得不會辜負先帝對她的期望。
只是如今,她真的管的太多了嗎?
……
司慕涵回到了交泰殿後,便換下了朝服,穿上了先帝生前最喜歡的描金黑色皇袍。
她站在銅鏡前看着身上的服飾,雖然這皇袍是新做的,但是她總是覺得穿不出先帝之時的氣勢。
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
雖然及不上先帝,但是如今大周的皇帝是她!所以,她方纔是這場遊戲的主宰!
斂了斂神色,司慕涵隨即下令,讓人將貴王請到了御書房內的暖閣中。
貴王此時還是那身尋常便服,然而氣韻卻不似先前在早朝上的恭敬有禮,而是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她進了暖閣之後,沒有行禮,便立即問道:“惜之呢!?”
司慕涵低着頭用茶杯的蓋子捋着杯中熱茶內的茶葉,一股溫潤的蒸汽薰到了她的臉上,“姨母方纔說了那般多話想必也累了吧,不如先坐下來喝口茶再聊。”
她並沒有爲貴王的無禮而動怒,卻因爲貴王的話而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蘇惜之與貴王真的關係匪淺!
她留蘇惜之一命,果然是留對了!
貴王盯着眼前的年輕帝皇,當年她的那位皇姐也是這般,不管她如何的挑釁如何的震怒,她總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而她,也是輸給了她這份淡然!貴王不想低頭,然而她想要的人還在她的手上。
蘇惜之在馬車之上所說的那段話的確傷透了她的心,可是卻還是沒有能夠讓她死心!
而且,在冷靜下來之後,她也很清楚,若是蘇惜之這般回來,定然會性命不保!
所以,她回來了。
還是爲了他!
貴王雙拳緊握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司慕涵喚來宮侍上茶。
貴王卻沒有動那杯熱茶。
司慕涵也擱下了茶杯,擡眼看向眼前滿臉震怒的女子,“朕曾經聽聞姨母性子急,性情真,但倒是沒想到姨母的戲也做得不錯。”
“你倒是得了你母皇的真傳!”貴王冷笑道。
司慕涵微斂神色,“姨母雖是長輩,但是卻也該尊稱朕一聲陛下!”
“當年我在你母皇面前也是這般,怎麼?你母皇不介意,你倒是來跟我這個長輩講規矩了?”貴王嗤笑,“別說在你母皇面前,便是在聖祖皇帝面前,我也是這般,先前在早朝之上我已經給足了你面子,你也最好不要太過分,立即將惜之給我交出來!”
司慕涵卻也還是不惱,淡淡笑道:“蘇惜之冒着死罪將姨母救出順天府的大牢,而姨母又爲了蘇惜之去而歸返,兩位之間的情誼還真的讓人感動,只是不知,姨母和先帝的貼身宮侍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情誼呢?”
“你能坐上皇帝的位置,難不成便猜不出我們之間的情誼?”貴王聽出了她誤會了,卻也不打算解釋,最好她就這般誤會下去。
也不算是誤會,只是她定然不會猜到,這一切都是她單方面的感情而已。
貴王想到這,心又是一陣沉痛。
“姨母既然沒有被流放,那想回來便安安靜靜地回來即可,怎麼弄出了這般大的動靜?”司慕涵端起了茶杯抿了口茶。
貴王似笑非笑,“那份堪輿圖的確是我送給康王的,不過至於那四個送圖進宮的刺客爲何刺殺你,我倒是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審一審那刺客,若是她們證實了讓人刺殺你的人是我,我便是讓你給殺了,也無話可說。”
“姨母思慮周全,朕怎麼會得到活着的刺客,從而從她們嘴中套出話來。”司慕涵也似笑非笑地道,“更何況,便是朕真的找到了證據指正姨母便是這些事情的幕後黑手,朕相信姨母既然做得出來,必定已經找到了脫身的法子,你說對嗎,姨母!”
當年貴王能夠一度威脅到先帝的地位,那便證明了,此人必定不是一個毫無心機的莽撞之人。
這也是司慕涵最終決定與她坐下來談得原因之一。
貴王哈哈笑道:“皇姐的這個繼承人倒還真的選對了!”說罷,笑意頓斂,“與她一樣的陰險!”
“朕年紀尚輕,如何能與先帝相提並論?”司慕涵心中雖然因爲貴王對先帝的指責而心生怒意,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因爲此時,她很清楚,若是她先動怒失去了冷靜,便真的失去了主導權!
從皇貴太君中毒開始,她一直處於被動的局面。
如今,她手中掌控了一個籌碼,只要能夠維持表面的冷靜,她便成了主導之人!
貴王爲蘇惜之冒險回宮,那蘇惜之在她的心中必定佔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別說是先帝了,朕怕是連姨母一半也及不上,否則便不會從一開始便被姨母給耍得團團轉!”
貴王眯了眯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
“朕是什麼意思姨母心裡清楚,姨母做過了什麼,心裡更是清楚。”司慕涵一字一字地淡淡道。
貴王扯嘴冷笑一聲,“我不過是一時不查讓人轉了空子害你差點死在了刺客手中罷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可什麼也沒做過!”
貴王雖然跋扈,但也不是沒有腦子的傻子,不會去承認謀害皇貴太君和破壞先帝陵寢這樣的大罪,更何況,如今蘇惜之還在永熙帝的手中,難保永熙帝不會遷怒於蘇惜之。
“姨母有沒有做過朕不清楚,只是朕卻絕對不會放過謀害朕父君還有打擾先帝安息之人!”司慕涵微沉聲音道。
“你的事情我沒興趣。”貴王不想再在這些事情上浪費口舌,“你如何方纔可以教出惜之!”
司慕涵微笑道:“那就要看看姨母那什麼來換了!”
貴王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本殿送上的那份堪輿圖不知陛下可還喜歡?”
“自然。”司慕涵答道,先前她懷疑過那份堪輿圖是假的,不過如今見了貴王這番態度,卻相信它是真的。
“陛下那般喜歡,相信是想讓堪輿圖變成現實吧。”貴王勾着嘴角,有些鄙夷。
司慕涵卻因爲貴王的嘴邊的那絲鄙夷而沉了沉眸,不是動怒,而是好奇,她的鄙夷是因爲她的野心嗎?“自太祖皇帝以來,這個希望便一直存在於大周皇家血脈之中。”
貴王冷笑一聲,“要將那堪輿圖變成現實,陛下覺得最需要的是什麼?”
“銀子。”司慕涵淡淡笑道。
不管是軍隊,還是其他方面,都缺不了銀子!
“如今大周的國庫不足以應付吧?”貴王挑眉道。
司慕涵笑了笑,“姨母,朕雖然有野心,但卻不是個狂妄之人,希望只要存在了,那便有的是時間來實現。”
她從來也不覺得可以憑藉自己一人之力便辦成這件事。
皇朝的發展往往需要不同之人的努力。
她要做的,便是不斷地往這個方向走去。
貴王的冷笑中多了一抹審視,但卻一閃而過,“陛下知道漠北最多的是什麼嗎?”
“罪人。”司慕涵淡淡地道,卻開始深思貴王的話。
自大周立朝以來,漠北便成了流放罪人的集中之地,因爲那裡既沒有外族的侵襲,也是極爲荒涼之地,將罪人流放至那裡,不需要擔心她們會投奔外族成爲對抗大周的勢力,也可以讓那裡多些人氣。
貴王笑了笑,“沒錯,那裡最多的是罪人,但除了罪人,卻還有一樣東西。”
“什麼?”司慕涵挑眉道。
貴王勾着嘴角道:“金礦!”
司慕涵神色微變。
“陛下不必懷疑,本殿在漠北呆了三十多年,最喜歡的便是到處亂走,這般一來二去的,便發現了這個秘密。”貴王似笑非笑道。
司慕涵神色轉爲了凝重,大周境內礦產資源很少,甚至連軍隊所需的武器都不能滿足,所以,大周這些年一直無法再擴展軍隊。
雖然貴王所說漠北有金礦,但是既然有了金礦,那其餘鑄造武器所需的礦產,也應該有!便是沒有,只要有了銀子,其餘的都好解決!
漠北雖然名漠北,但是卻緊緊四分之一的地方是沙漠,其餘的多數是荒謬的戈壁和山陵,司慕涵對礦產一事不算是瞭解,但是貴王既然能夠用這個來跟她做交易,那真實性便極高!
“如何?你把惜之放了,我便給你金礦的具體地點!”貴王像是斷定了永熙帝一定會答應似的。
司慕涵收斂情緒,“既然貴王有這般大的籌碼,爲何自己不用?”
“三十年前本殿對皇位沒興趣,三十年後也一樣!”貴王對於司慕涵的問題嗤之以鼻,“我司彌玥想要的從來只有一人!”
司慕涵笑了笑,“如此看來,姨母倒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之人。”這邊是先帝沒有提醒她提放貴王的原因嗎?因爲她的心從來不在皇位之上。
“廢話少說,你究竟答不答應!”貴王不想繼續和司慕涵繞彎子。
司慕涵微微翹起嘴角,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無比,“姨母要多少美人朕都可以爲姨母找來,但是蘇惜之,不可能!”
貴王臉色一變,一拍桌子猛然站起,厲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朕沒有什麼意思。”相對於貴王的勃然大怒,司慕涵卻是笑容淡淡,平靜的很,“朕只是想告訴姨母一件事,如今的大周皇帝是朕!而朕,不接受任何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