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經過一夜的折騰,雲州城府大牢內人滿爲患。
“仔細審!一個一個地審,務必將事情查清楚!”雲州州府面色極爲的凝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那些客人也要審,逐一排查,絕對不能錯過一條線索!”
雲州城府點頭:“大人放心,下官定然會萬分謹慎!只是此事鬧得很大,那些客人當中也有不少是當地的……”
“那又如何?”雲州州府沉聲打斷了她的話,她明白雲州城府的意思,不就是不想將雲州城的地頭蛇給得罪了嗎?可這時候她已經無法去考慮這些了,即便要將她在雲州多年積累下來的人脈給毀了,她也在所不惜!她現在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不惜一切代價讓永熙帝息怒,“你是怕那些人還是怕陛下?!皇貴君差點沒命,便是連陛下也差點出事,這責任誰擔的起?你嗎?!得罪幾個雲州的地頭蛇又如何?大不了離開雲州!大不了告老還鄉!可若是不能消了陛下這口氣,我們,我們的家人,都別想離開雲州城!動動你的腦子!”
雲州城府隨即正色道:“大人,下官不是怕得罪人,而是擔心陛下的安危,若是那些客人認爲沒有活路,下官擔心她們會狗急跳牆,雖然可能性不大,可也不能不防!”
雲州州府一愣,麪皮抽搐了幾下,“你小心處理!只要查清楚了她們沒有涉及明鏡湖一事,本官絕對不會妄殺一個無辜之人!”
“是。”雲州城府領命,隨後便去辦理。
而云州州府沒喘一口氣便轉身趕回州府衙門,直接去求見永熙帝。
而這時候,天方纔微微發白。
雲州州府被冷霧擋在了外面。
“如今天才剛剛亮,曾大人還是再過些時候再來吧。”
雲州州府愣了愣,方纔回過神來道:“對!對!是下官糊塗了。”說罷,又問道:“冷總管,陛下和皇貴君的情況如何?”
“無礙。”冷霧淡淡給出了兩個字。
雲州州府長長地鬆了口氣,“那就好。”隨後沉吟了會兒,又繼續問道:“那從湖底撈上來的人可就是陛下先前要找的人?如今那人情況如何了?”
冷霧面色微微一沉,“曾大人,有些事情不該知道的便不要多問。”
“是,是。”雲州州府點頭道,“因爲那樓船涉及到了紅煙閣,所以下官下令封了紅煙閣,如今正在對紅煙閣內的人進行逐一審問,可目前還未有任何與那女子相互勾結的線索,因而下官方纔想見見那女子,看看能不能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線索,這些人在明鏡湖上所做的事情分明是弒君,下官……”
“曾大人。”冷霧打斷了她的話,“你的話奴侍會稟報陛下,在陛下給出指示之前,曾大人還是先依着常規處理吧。”
雲州州府看了看冷霧,然後低頭:“是。”
冷霧見狀,在沉吟了會讓之後,又道:“曾大人放心,昨晚之時陛下不會遷怒道您身上的。”
雲州州府擡頭,心裡雖然慶幸,可面上卻是平靜,而且還第一時間道:“是下官無能,未曾能夠做好萬全準備以致陛下遇險。”
“後續的事情曾大人可以看着辦,那紅煙閣若是真的查到了確鑿的證據便先來稟報陛下,若是沒有證據,也莫要用那套寧死殺錯也不放過的法子,明鏡湖一事陛下不會想聲張出去的,還望曾大人謹慎。”冷霧繼續道。
雲州州府心裡雖然疑惑,但卻也沒問,“冷總管放心,下官明白了。”說罷,又道:“下官先告退,還請冷總管待陛下醒了之後稟報陛下下官來過。”
“曾大人放心。”冷霧回道。
在目送了雲州州府離開之後,冷霧便去了貴王所住的房中。
李大夫昨夜一夜守候着,連眼皮也不敢合上,也因爲身旁守着兩個面無表情一身冰冷氣息的女子而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見了冷霧過來,當即鬆了口氣。
與房中另外兩人想必,冷霧的態度絕對稱得上和藹可親。
“情況如何了?”冷霧上前查看了一下貴王,見她的面色又比之前差了不少。
李大夫忙回道:“情況不好,目前基本上都是用針還有藥材吊住她一口氣,最遲明日,恐怕便再也熬不住了……”
“可能讓她醒來?”冷霧問道。
李大夫一臉爲難,“……這……草民……昨夜便說了……醒來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有奇蹟……否則她便會一直昏迷到失去呼吸……”
冷霧蹙起了眉頭,轉身看向旁邊的兩個黑衣女子,“你們也沒有辦法?”
其中一個女子上前一步,“若是用銀針刺激心脈和腦部,或許還能醒來,只是支撐不了多長時間,而且事後必定活不了。”
冷霧垂下了視線沉吟半晌,然後擡起看向那女子,“你先準備,若是陛下應允,便立即動手!”
“是。”
冷霧隨即轉向李大夫,“還望李大夫繼續吊住她這口氣。”
李大夫擡手抹了一把汗,低頭惶恐道:“是,草民會盡力的……會的……”
冷霧隨後又交代了兩句,便轉身離開回到了蘇念惜的房間之外,一直靜默地站着直到天色完全亮了起來,隨後方纔緩緩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的燭火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熄滅。
而司慕涵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的改變,仍舊是抱着蘇念惜坐着。
而這晚上,蘇念惜也一直未曾醒來,只是偶爾溢出了兩句夾雜着痛苦悲傷的夢囈。
冷霧緩步上前,見了司慕涵的面色便知道她又是一夜未睡,“陛下……”
司慕涵沒有迴應。
冷霧吸了口氣,然後將貴王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說罷,又看了看司慕涵,輕聲道:“陛下,可要這樣做?”
司慕涵仍是沒有迴應。
冷霧也沒有再開口,而是靜待着她的直視。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夢囈打斷了室內的沉默。
“不要……”
這夢囈是從蘇念惜的口中溢出來的。
而在夢囈的同時,蘇念惜的身子也是激靈一下,彷彿夢中正在經歷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
“沒事……沒事了……阿暖,沒事了……”司慕涵低喃着,一遍又一遍,直到蘇念惜的神色平靜了下來,她方纔停止。
冷霧心頭酸澀無比,“陛下……”
想說些寬慰的話,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方纔真的能夠給出寬慰。
司慕涵緩緩擡起頭,看着冷霧,眼底一片蒼涼,“冷霧……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冷霧一愣。
“我一直不肯放手,即便抱着他一起同歸於盡,也不願意放手……我想啊……我不放手便是愛他的最好表現……可是……我卻一次有一次地將他逼上了死路……在湖中……他分明是不想活……若是我不去追究……若是我放手……他便不會被逼到這一步……我是不是該放手?”司慕涵緩緩低喃着,“從他遇見我開始,便一直在爲我犧牲,幼時,他本該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可是爲了我,他卻跟着雪傾四處吃苦,那時候,他甚至還未告訴我,其實他喜歡我……後來……他說出來了,可是,卻仍即使在爲我犧牲,一次又一次……幾乎將他的性命和他的家人都搭上了……好不容易一切終於雨過天晴了,可是——他又因爲我在外顛簸流離了十三年——現在……他失去了記憶,忘記了我們過去的美好……可卻還是依舊在爲我犧牲!爲了我的名譽,爲了我的感受,他寧願一死了之……我救他一次,兩次,卻也一直一次有一次地逼他去死……即使殺人又是救人……多可笑……多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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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溼潤了有些發疼的眼眶,模糊了視線。
“我昨夜想了一夜……爲自己找了許許多多的藉口理由……可是卻沒有一個可以掩飾住我的卑鄙自私……我錯了……我根本便無法保護的了他,只要他在我身邊一日,他便會爲我犧牲一日,便是在受苦一日……因爲,我就是他的劫……就是他生命之中唯一的劫難!”
冷霧心裡倏然間慌的厲害,“陛下……”
她想做什麼?
司慕涵沒有在理會冷霧,而是低下了頭,看着懷中仍舊沉睡着的人,“阿暖,天亮了,你醒來好不好?那些噩夢,不要再去做了……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好好地,只要你不再做傻事,只要你往後的每一日都開心快樂,不再悲傷不再落淚,我什麼都答應你,即便讓我永遠也不再見你……阿暖,你幸福,好不好?”
冷霧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所聽到的話是真的。
而在司慕涵的懷中,一直沉睡着的人,在眼皮顫抖了幾下之後,眼角溢出了一滴淚珠,然後,緩緩滾落,最後,悄然消失在了她的衣裳上。
“皇貴君……”冷霧發現了,當即輕喚道。
你醒了嗎?
你聽見了嗎?
還是,陛下一直知道你醒着,所以方纔說那些話?
他想詢問,可張開了嘴,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司慕涵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伸手將懷中之人抱的更緊,在他的耳邊,嘶啞地低喃着,“阿暖……好不好?”
懷中之人一直沒有迴應,只是淚水一直從眼縫之中不斷地溢出。
許久許久之後,安靜的幾乎窒息的房間之內,想起了一聲哽咽低喃,“好……”
一個輕輕的字,若是不聽仔細幾乎聽不清楚的字,從蘇念惜蒼白的脣邊溢出。
重比千斤!
強烈的悲愴在她的心中蔓延開來,漸漸地蔓延到了面上。
痛苦,讓她的面容扭曲。
“好……”
相同的字,從她的嘴中說出,帶着更加深切的悲痛。
只要你好好地,即便讓我悔恨終生,即便讓我下半輩子都痛不欲生,我都願意。
阿暖,這是我唯一唯一可以爲你做的!
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
司慕涵離開了房間,很迅速,很決絕,像是慢一刻,自己便會後悔一般。
冷霧相勸,可是還未找到合適的話,司慕涵便已經躲進了隔壁的房中,不見任何人,他只能勸能夠見到的,也更有可能聽得進去勸的。
蘇念惜。
或許,該改回雪暖汐的稱呼了。
是的,他是雪暖汐。
房中,銅鏡前,他呆呆地坐着,手撫着自己的臉。
蒼白,憔悴,也是蒼老。
明明是十三年一日一日看過來的,可是如今,在這一刻,他重新看,卻仍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淚水,仍舊是在眼眶中打轉。
只是卻沒有落下。
冷霧緩步上前,“皇貴君……”
雪暖汐擡起了視線看着他,因爲淚水仍在眼眶之中,因而,他的視線也是不清晰,“她……如何了……”
“皇貴君。”冷霧跪了下來,“陛下那些話不是真心的,她只是太怕太怕了,皇貴君,自從遇見皇貴君之後,陛下便在大喜與大悲之中徘徊,昨夜一事,已經讓陛下崩潰……她不是真的願意放手,只是她太怕失去皇貴君了,她寧願放手也不會願意皇貴君再遭受苦難,她……”
“我沒有怪她。”雪暖汐打斷了他的話,眼眶中的淚水終於承受不住重力而涌了出來,順着臉頰滑落,他是在哭着,卻也是揚起了笑容,“我明白她的心意……我明白的……這般多年……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還缺了些什麼……每一次在我最幸福的時候,這種感覺便更加的強烈……那時候我不明白,一直認爲只是因爲她從來沒有親口跟我說過她愛我的緣故……可是不是……現在我方纔明白……我從來便沒有得到過她完完全全的愛……她愛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是她的心裡還有其他……她的江山,她的抱負……她的君侍,她的責任……甚至還有先帝的臨終遺言……因爲這些,讓她無法給予我一份徹徹底底的愛,完完全全的愛……而現在……她給了……她不是懦弱,也不是沒用……只是她在全心全意地愛我……因爲這樣,她纔會寧願放手,寧願再也不見我,只願我安好……我等了一輩子……夢寐以求了一輩子,如今,終於如願以償……我愛的那個人,也是能夠如同我愛她一般愛我!”
淚水,落得更慌,可笑容也更加的燦爛。
冷霧瞪大了眼睛,滿目震驚,“皇貴君……你……你……”
“冷霧。”雪暖汐擡手抹了抹眼淚,“我想見貴王,你幫我去給她說說好不好?現在,她定然不會見我的。”
冷霧仍是處於震驚之中,連話也說不上來。
“即便起因是因爲當年蘇惜之一事,可是這十三年……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既然是恩怨,便要了結!”雪暖汐一字一字地道,眸子內蒙上了一層冷意,“由我和她了結!”
冷霧仍是盯着他,半晌之後,緩緩擠出:“皇貴君……你是不是……”
“去跟她說吧,便說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她會同意的。”雪暖汐打斷了他的話,道。
冷霧又凝注了他好半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是。”
從房中出來之後,冷霧心裡的興奮更是難以壓抑,他很想立即衝到永熙帝面前將他的猜測說出來,可是,最後的一份理智阻止了他。
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他不能就這樣告知陛下。
若是真的,那便好,可若是假的,便又是給了陛下一擊!
他在外面冷靜了好一會兒,然後方纔到隔壁的房間,敲門求見,爲了不讓永熙帝拒絕,他揚聲說出了求見的理由。
“陛下,皇貴君有事讓奴侍稟報。”
半晌後,房中傳出了迴應。
“進來。”
聲音低沉迷離。
冷霧推門而進,卻見司慕涵坐在了與隔壁房間共用的那牆壁之下,曲着膝,雙手擱在了膝蓋上,整個人頹然無比。
“陛下……”他緩步上前,行禮道。
司慕涵擡起頭,眼中一片荒蕪,“他現在便想離開嗎?你去跟他說說,再等幾日……等雪家的人來了,再走……除了雪家的人,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讓他再等等……若是他不想朕離他離的這般近,朕可以離開府衙,好好勸勸他。”
“不是的。”冷霧搖頭回道:“皇貴君並不是說要離開,而是想求陛下讓他去見貴王。”
司慕涵一愣,“見她?”
“是。”冷霧回道:“皇貴君說,即便起因是因爲當年蘇惜之一事,可是這十三年是他和她之間的恩怨,既然是恩怨,便要了結,由他和她了結。”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皇貴君說,這是他最後的請求。”
司慕涵愣怔着,沒有迴應。
冷霧一直等着。
過了好半晌,司慕涵方纔垂下了眼簾,“你去安排。”
“是。”冷霧領命,“那可要讓貴王醒來?”
“若是他想,便去做吧。”司慕涵回道,“記住,務必保護他的安全!”
“是。”冷霧領命,躊躇了半晌之後,緩緩道:“陛下,或許您和皇貴君還未走到沒有其他選擇的地步,陛下再等等,或許等皇貴君見過了貴王之後便會雨過天晴了的!”
司慕涵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
冷霧掙扎了半晌,最終還是行禮告退,隨後,回到了隔壁的房間,將永熙帝的答案告知了雪暖汐,還有一開始永熙帝的那些話,當然,還有永熙帝現在的情況。
雪暖汐攥緊了拳頭安靜地聽完,只是最終仍是沒有做出任何的表態。
冷霧心裡不禁咯噔一下,是他猜錯了,還是……心中長嘆一聲,然後將疑惑壓下,開始去安排。
“我也去吧。”雪暖汐忽然間提出道。
冷霧猶豫,“您的身子……”
“我沒事。”雪暖汐認真道。
冷霧又猶豫半晌,然後開口道:“是。”
……
冷霧的安排很迅速,而暗衛提供的辦法也是有用,當日早上開始動手刺激貴王,午膳時分,貴王便開始慢慢的有了意識。
即便還是不算清醒,但是卻是好現象。
期間,雪暖汐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貴王的生命在做最後的一刻燦爛,整個過程,他沒有轉開視線,臉上,一直面無表情。
在銀針以及分量很重的藥雙重作用之下,在傍晚時分,貴王的意識已經是全部清醒了,也是在迴光返照。
“你們出去吧。”雪暖汐緩緩開口。
冷霧拒絕,“皇貴君,陛下有旨,讓奴侍必定要保護好皇貴君……”
“如今她這般樣子還能對我如何?”雪暖汐看着貴王,嗤嗤笑道。
“可是……”
“我答應過她,我一定會好好地。”雪暖汐繼續道,“這幾日,我騙她的次數比過去三十幾年都要多的多,所以,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食言!”
“皇貴君!”冷霧焦急卻無奈。
雪暖汐笑了笑,“你守在門外,若是有事,我一喚便成。”頓了頓,繼續道,“冷霧,我便求你這一件事。”
冷霧掙扎了半晌,最終還是無法決絕他的請求,“奴侍守在門口,若是皇貴君有事定要立即喊奴侍!”
“我會的。”雪暖汐保證道。
冷霧冷冷地掃了一眼貴王,又審視了她好半晌,在確定她這時候沒有力氣作怪,方纔退下。
隨着房門被緩緩關起,房中陷入了安靜之中。
即便已經是傍晚,可盛夏的夕陽讓傍晚的昏暗延緩了到來。
可安靜,卻讓這盛夏的傍晚添了一絲不該有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