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時節。
華燈初上, 一輪大大的月亮掛在天邊。
寧城主要的街道沒有了往日的寧靜,此刻人聲鼎沸,摩肩接踵。各色的花燈在人們手中提着, 隨着人流流動, 遠遠看去, 一條街道都是流光溢彩。
明月隨着人流也在街面上行走。
枝枝在後面被人流擠過去寄過來, 本來明月是不讓她去的, 她隨性慣了,帶着枝枝反而成了累贅,束手束腳, 可是枝枝這次執意不聽明月的話,上次秦二少爺臨走前, 再三叮囑枝枝要照顧好秦意。
明月無奈道:“到底你是誰的丫鬟?”
枝枝憋着半天才憋出一句:“是秦府的。”
明月見狀, 知道是甩不開這條尾巴了, 只好帶着枝枝一同上街。
明月漫無目的的走着,有時候看着哪裡人多, 就往哪裡瞧,有時候看着哪裡人少,也往裡面瞧,樂此不彼,枝枝在後面絲毫沒有抱怨, 雖然體力有些跟不上了, 但是沒有半句抱怨, 如同明月的影子一般默默跟在後面。
明月在街邊畫糖人的攤位面前停了下來, 饒有興致的看着賣糖畫的老人畫着糖人, 枝枝終於有了休息的空隙,她長吁一口氣, 拿着手絹給自己曬風,看着人羣,想着不知道這位貪玩的四小姐什麼時候纔打算回府。
她無意往人流一撇,眼角的餘光看見了熟悉的人,心裡還在慶幸四小姐沒有看見,卻不料明月買了一隻糖人,就離開,然後打算繼續朝前面走去。
枝枝一改剛纔的沉默,忙勸道:“四小姐,再往前面走,就離府裡遠了。”
明月吃了一口糖人,意猶未盡道:“成天呆在府裡煩悶死了,這寧城也難得這麼熱鬧,不多玩點兒時間多麼可惜。”
她說着就大步往前面走去。
枝枝一時心急,只好實話實說道:“我剛纔看見沈公子和明玉小姐在前面。”
明月見枝枝快人快語說出枝枝她自己的顧慮,無所謂道:“這條街又不是他們修的,我幹嘛要害怕見到他們。”
枝枝聽着明月的話,心中不由地佩服起明月來。
剛楞了一會兒神。
明月已經走到胭脂鋪裡,枝枝連忙跟了進去。
今天胭脂鋪的生意奇好無比,掌櫃的,夥計齊上陣,都無法顧及所有的買主,只好通過言語,打扮舉止來判斷哪位主顧是誠心來買胭脂的,重點是買上好的胭脂。
明月拉着枝枝充分發揮自己敏捷的身材,在人泄不通的胭脂鋪裡擠到櫃檯旁,可是即使擠到最前面,夥計匆匆看了一眼明月,便又去招待旁邊的主顧了。
明月捕捉到了夥計堆起的職業笑容裡面的一絲鄙夷。
她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夥計是見她穿着樸素,素面朝天,來判斷她的購買力和需求力。
一時氣急,好歹自己也是堂堂的秦府四小姐。
她拍了一下櫃檯,指着包裝精美的胭脂,喊道:“這個,那個,本小姐都要了!”
她的喊話成功引起了夥計的注意。
夥計剛纔的態度來了個八十度轉變,連忙包裝好胭脂,笑意盈盈的將包裝好的胭脂雙手放到明月的面前,“這位小姐,人太多,一時忙不過來,有些照顧不周,還望海涵,這一共是20兩銀子。”
一旁在側的枝枝趕緊掏錢準備付錢,可是掏了半天————————
半文錢都沒有掏出來。
不知何時,錢包已經被偷了,她的大腦努力想着哪裡被賊惦記上了,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個所以然。
她只好面露難色,小聲的對着明月說道:“小姐,錢……錢沒有了。”
耳尖的夥計跟六月的雨一樣,又瞬間換了另一副面龐,“這位姑娘,你看我們這麼忙,沒有錢就不要在這刁難我們,大家都不容易,互相諒解一下……”
這挖苦完明月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明月身邊響起,“這位姑娘的胭脂水粉錢我付了。”
明月聞聲而望去,不知何時,身邊已經站着一位公子,但見他眉眼帶笑,五官輪廓分明,細看整個人,又形似一人,只是那人如春風,現在這人卻讓人感覺如同冬天強韌不拔的一棵綠樹。
明月疑惑道:“我們認識?”
枝枝百般爲難,卻不得不附在明月的耳朵,低聲道:“這位是沈府的二公子沈白。”
經枝枝提點兒,明月想起了眼前這位沈白,她心一亂,想逃走,卻慌不擇路的撞到一人的胸前。
跟在後面的枝枝看着明月被撞的人,立馬臉上的尷尬暴露無遺————————
原來撞的人正是剛纔瞧見的沈清。
枝枝突然後悔這次跟着明月出來賞花燈了。
沈清屹立在那裡巍然不動,彷彿一座肉山。
明月不用擡頭,就聞到了這股熟悉的味道。
一旁在側的明玉忙拉着明月的手,關切道:“怎麼了?這麼冒冒失失的。”
“沒,沒什麼……”
胭脂鋪裡的夥計提着包裝好的胭脂盒站在胭脂鋪裡,在人羣掃了一眼,看到了明月,然後扯着大嗓門來到明月身邊,“姑娘,這是剛纔那位公子給你買的胭脂。”
明月抿了一下嘴,讓枝枝收下了胭脂。
沈清沉默的看着明月,無喜無怒,十分平靜。
明玉見明月的嬌羞狀態,心中滿是歡喜,“這胭脂可是上好的成色,真是難得。”
她說完,朝沈清看了一眼,沈清笑起來,溫和道:“若是你也喜歡,我們去買。”
明玉點了下頭。
明月找了個藉口離開,“我常聽別人說姐姐與姐夫恩愛無比,今天果然不是訛傳,那我就不方便打擾了。”
明玉聽得滿心歡愉,忍不住將頭輕輕靠在沈清的肩膀上,沈清嘴角含春風。
隨後,倆人相依走進了胭脂鋪。
明玉也同枝枝轉身往秦府走去。
……
晚上,明玉躺在榻上,手裡拿着繡着荷花的錢袋,裡面的銀子分量不變——————
她的銀子並沒有掉,是明月趁枝枝無意瞧見沈清的時候,明月偷到了自己手上。
不對,她仔細想了想。
拿自己的東西怎麼會是偷呢?
應該是拿。
想到這裡,明月有些生氣,若不是爲了沈清還至於偷自己的東西嗎?她想起了沈清那嘴角的那股春風,可是卻不知道將這股氣朝誰發,只好蒙着被子,對無辜的被子一頓拳打。
……
第二日,枝枝推門進來,看見明月對着鏡子梳洗打扮。
這是枝枝頭一遭看見明月這樣。
明月被枝枝盯得不自在,“你打算吃了我?”
枝枝使勁的搖了搖頭。
臨走出門的時候,明月剛想跨出門檻,忽而看到枝枝的身影,然後故意喊住枝枝:“我今天要出門,你去嗎?”
枝枝遲疑片刻,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腦袋裡迅速的轉了一圈。
剛想回答。
可是轉身看去,還哪裡有明月的影子。
她想着秦二少爺的囑託。
立馬丟掉自己昨日還留在心底尷尬未消的心情。
連忙走了出去。
本來以爲就明月現在那身手,自己要去尋到明月會很麻煩,甚至是無功而返,卻沒有想到在街面上胡亂走一通,卻意外的看到了明月。
此刻明月正跟着一男子正在閒逛。
她怔怔的看着明月身邊的男子,有點兒難以置信,又忍不住揉了一下眼睛,這會兒看得真切,確實是真真實實的沈府家的沈白。
看着倆人漸行漸遠。
枝枝也沒有前去,她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然後折身回府。
……
晚上回府中的時候,明月步履輕快,踩着月色遲遲而歸。
她的房間已經沒有了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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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是枝枝已經睡下,她有些意外,往常她只要性子來了,偷偷出去玩耍的時候,回來的時候枝枝都點着燈等着自己回家。
她心裡想着事情,剛大步跨上門前的臺階,卻冷不丁被臺階上的人影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來,卻是枝枝一個人坐在臺階上,雙手託着下巴,怔怔發呆。
不知道她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有多久了。
明月用手在枝枝眼前晃盪了一下,“枝枝?”
枝枝這纔回過神來,見是明月回來了,連忙起身,“四小姐。”
明月見枝枝無事,才放心來了,朝屋內走去。
枝枝跟在後面,吞吞吐吐,好像滿腹心事。
明月察覺道:“你怎麼了?”
枝枝鼓起勇氣道:“我今天見小姐你和沈……沈公子……沈二公子在一起。”
明月不以爲然,點了下頭,“嗯,今天碰巧遇到他了。”
“他……”枝枝欲言欲止。
“他昨天送了我一盒上好的胭脂,今天我在外面閒逛又無意間碰見他了,總不可能視而不見,總要謝謝他。”
枝枝聞言。
滿臉因爲壓抑着自己的氣惱而脹紅,“奴婢覺得四小姐不應該去與沈二公子見面。”這是枝枝第一次對待明月的行爲提出異議。
“爲什麼?”明月笑起來,“我覺得沈公子挺好的”。
“哪裡好了!?”枝枝反問道。
明月竟然正兒八經的開始描述沈白的好,“長得好看,又是現在沈家的二公子,最主要的是對我,我總覺得跟別人不一樣。”
枝枝張了張,突然想將倆人曾經的過往說出來,可是她在氣惱時,放棄了告訴明月他們曾經的過往,因爲二公子也私底下跟他講過,不要跟明月說曾經的事情。
可是眼見倆人現在要死灰復燃,枝枝的心情很是矛盾。
氣惱化成百般惆悵,只好低聲說:“沈二公子好是好,畢竟是沈清的弟弟。”
明月好似沒有將枝枝的這句話放到心上。
白日裡沈白帶她去各處遊玩,當時並未覺得,此時才覺得全身很累,忍不住對着心事重重的枝枝說道:“我有些累了,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話已至此,枝枝只好無奈的停止了對話。
明月不需要她伺候睡覺,她退出了房間,走到外面,看着夜色迷濛,突然想起了秦二公子,如果他在,就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
她想到這裡,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秦意的面容。
許久不見。
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