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萬里無雲,青山依舊綠,萬朵野花香,絲毫看不出一場慘烈的人狼大戰正在醞釀着。
陽光好像萬把金針,穿透樹葉的縫隙一直落在被綠油油植被覆蓋的崖壁上。洞口彷彿一座古老的古堡城門。毅然地屹立着,四周有飛鳥婉轉的鳴叫。有昆蟲陰沉的低吟,有大尾巴的松鼠,在樹幹上跑來跑去,發出嘰嘰嘶嘶的叫聲。
兩個小孩來的時候帶來了狼,還是那頭頭皮被林洋掀掉一半的狼,陰魂不散從未放棄尋求報仇機會的狼!之前林洋聽到的狼叫,也許就是它在怒吼。
它張着大嘴站在門口惡狠狠的看着他們洞裡的三個人。不,應該是四個,徐瘋子雖然是一個軀體,卻擁有兩個靈魂,所以他算是兩個人。
不管是哪個人物的角色,對兩個孩子都非常的和藹,他叫兩個孩子外孫,兩個孩子一直不叫他外婆或是外公,只叫他徐瘋子。
他們兩個肯定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木偶。長得一模一樣,一樣的胖嘟嘟的臉,一樣的個頭。一樣的蓬頭垢面,頭髮像荒亂的雜草。臉上花花黑黑的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顏色,好像戲臺上唱戲的小包公。
他們來之前,正被徐瘋子的女性人格逼着,在他女兒的棺材前磕頭,他把他當成他的姑爺,那個拋棄她女兒和兩個孩子的負心漢了,以至於他的女兒吊死在場院的酸棗樹上。
所以他恨他,他要他死。要他向他的女兒贖罪。
他照做,用對徐瘋子的趨炎附勢,換回一刻安寧,換回那個善良的徐伯伯。
“你去殺了他!”老婆婆在說話。
“不,我不能!我連豬都殺不死,怎麼敢殺人!”徐伯伯
“你不去殺他,我便用巴豆毒死你!喔喔……!孩子不哭……”
兩個孩子在一旁抱着嚇得瑟瑟發抖。
“你們是誰?我怎麼在這裡?”
剛從牀上坐起來的佳佳,驚恐的看着他們,好像他誰都不認識,像個無助的小孩,蜷縮在牀角。
林洋差一點從地上跳起來,要不是他的腿跪着都很勉強,一個垂垂老邁的徐瘋子怎麼能要挾的了他,他也不會順利的拿到牆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
佳佳,你醒啦。
嗷……!
狼出現在門口,像幽靈一樣鑽進來,兩隻眼睛放着幽光。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吃了它同伴的肉喝了他同伴的血的仇人林洋。
嗷嗷直叫!面目猙獰,張着大嘴,露着兩個尖尖的獠牙。
他沒有直接撲向林洋,而是選擇了離門口更近的徐瘋子。
從背後撲過來咬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拖倒在地。一個一個的來所有人都是它的獵物。那一刻所有人都嚇傻了,林洋爬起來把兩個孩子護在身後。兩個孩子拖着他退到最裡邊佳佳的牀邊。
“啊啊啊!……”
三個人的叫聲混在一起,鬼哭狼嚎的,在山洞裡震盪着,狼毫無畏懼,咬着徐瘋子的脖子,把他向洞外拖。
徐瘋子在地上躺着,用手裡的殺豬刀不顧一切的砍、捅狼的腦袋,大腿。憤怒的狼連躲都不躲,那把刀太鈍了,加上狼有厚厚的毛護着,好像對它半點傷害都沒有。
林洋真想跳過去幫他,他的身體已經被徐瘋子的雙重人格虐得體無完膚,沒有能力那麼做了,即使這樣,他的手裡要是能抓到點什麼東西也行,瞄準狼頭來一下子,說不定還能救下他。
山洞裡光滑如鏡,他兩手空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利用。
事與願違,什麼都沒有,他什麼都摸不到,他連自己怎麼坐在地上的都不知道,他已經感覺不到了,身後的那一條累贅。身上的每一條神經被恐懼佔據。他無法想象,自己還活在現實世界裡。
biubiu……
千鈞一髮,徐瘋子已經失去抵抗的能力了,甚至奄奄一息,那隻可惡的狼還沒有鬆開他,洞外傳來兩聲槍響,隨後羣狼怒吼,羣狼哀嚎。
砰……!
震耳欲聾的一聲,槍在洞口哪裡響了,拖着徐瘋子的狼,一聲慘叫,倒在地上,他的血和徐瘋子的血,混合在一起,圓睜着大大的狼眼,臨死前還惡狠狠的瞪着林洋。
幾個人呆呆的看着洞口,外面的光線很強,一個黑影又從洞口閃出去,緊接着,外面又傳來幾聲槍響!
砰砰砰……!
林洋這纔回過神,快!他不顧一切的爬到徐瘋子跟前,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脖子上被狼咬出個像杯子那麼大的一個窟窿,血像井底的泉眼一樣咕嘟咕嘟的冒着。
林洋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傷口幫他止血,那些黑紅色的血,在他的指縫間仍然不停的流。
徐伯伯!
他真的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也不知道現在這個軀體裡是誰的靈魂佔據着,他老是換來換去的。
“我……我……。”
他說話的聲音像蚊子在耳邊叫。
“你說什麼?”
……
只看見他的嘴在動,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你別說話了,我先幫你止血。”
……
他的頭完全動不了了,他的眼睛也只能慢慢的轉一轉,好像他的頸椎都應經被狼扯斷了。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手裡的殺豬刀扔掉,慢慢的擡起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嘴脣顫抖。
……手……
林洋只聽見這麼一個字,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要把眼角都要撐開,林洋手掌下的脈搏越來越無力……慢慢的停止了跳動,失去了微弱的呼吸,整個身體都浸在深紅的血泊裡。
那一刻他的頭好暈,好空白,像突然之間置身在空曠寂靜的沙漠裡,心臟像被細細的漁網包裹住,一層一層,不知道包了多少層,胸腔被氣體佔滿,他無法呼吸,眼前蒙上一層薄紗,薄紗越來越重,眼前一片漆黑,他的眼淚無法控制的往下流,他想大喊,聲嘶力竭的大喊,恐懼、悲慟,還有更多的東西瞬間填滿他的腦袋。
“爸……!”
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好像從遙遠的雲朵之上傳來的悶雷。空洞,悲鳴。林洋擦擦眼淚,模糊的看見,是那個提着馬蹄燈的黑衣人,在小院裡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讓他一直追到這裡的黑人,此時他就站在他們身旁。
他手裡託着那杆98k,被林洋丟在山谷裡的那一隻,幫助他逃出狼羣的那一隻。
他痛苦的臉上閃着晶瑩的淚水,五官扭曲,嘴角抽噎。
“你……虎子哥!”
“爸!虎子原諒你了,虎子來看你了,虎子真的原諒你了……嗚嗚……”
他撲倒在徐瘋子的胸前嗚嗚的痛哭。兩個孩子,愣了許久,終於喊出了老爺,不再叫他徐瘋子了,可是,他好像永遠也聽不到了,是的,他永遠也聽不到了,他的眼睛在林洋的手掌下,慢慢的閉上,靈魂也許就這樣脫離了他的身體,不知道他此時是誰,是那個和藹可親的徐伯伯,還是那個讓林洋生不如死的老奶奶。也許誰都不是他死了,只是一具軀體。但願他們的靈魂在天堂能與女兒團聚,和他的親人團聚,如果有來生,希望來生不再有遺憾,不再拿起這把鏽跡斑斑的殺豬刀。
佳佳一臉呆傻的看着他們,只管張着大嘴一句話不說,山洞裡被一片哀傷的哭聲包圍。
山洞在顫抖,整座山在顫抖,整個北部山區在顫抖,山區之外的山城也在顫抖。
顧大偉一激靈,從他豪華的老闆椅上睜開眼睛,剛纔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噩夢,一把帶血的殺豬刀高高的懸在他的頭上,看不到任何人的臉,只有一把刀詭異的在他頭上懸着……。
他面前寬大的辦公桌上鑲着金邊,桌子上放着金色的保溫杯,也許它就是純金的。他喜歡金色,土豪金。他的整間辦公室的裝修都是金碧輝煌的土豪金色。
“老於!老於!”
幹勾魚從外面進來,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辦公桌前,他的臉絲毫沒有變化,還是滿滿的杯弓蛇影,金絲框眼鏡遮掩不住他卑躬屈膝的媚笑。
“董事長!我在,有什麼事兒嗎?”
“老王他們回來了嗎?佳佳找到了嗎?”
“沒!我剛跟王哥通過電話,他們已經進山了,還沒有找到佳佳。”
顧大偉看了看牆上的時間,表情沉重的搖了搖頭。
“好了你出去吧!有消息了告訴我。”
說完他慢慢的站起身,他的身體沒有一方土豪,山城首富應該有的肥胖,相反保持的很好,很健康,體型很勻稱,很多肉,很多肌肉,像個健美教練,像個很多肌肉的健美教練。
他的目光死死的注視着窗外,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腳下這座喧鬧的城市,這個到處遍佈着他大大小小企業的城市。只是他的目光不在腳下,而是在遙遠的北部山區,哪裡有更大的財富等着他去發掘。
林洋想起徐瘋子臨死前,摸着的胸前口袋,他把手伸到裡面,從裡面掏出一卷紅布,還有一團插着針的紅線。林洋明白了老人臨死前想要跟他說的話。
他哆哆嗦嗦的拿出針,費了好大勁才把線穿進針尾的洞裡,用笨拙的手爲老人縫製一副紅色的手套。
他第一次這樣做,以前只是看着別人爲他們的親人這樣做過,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爲誰這樣做,他和姑姑甚至是韓冰都沒有能殺死一頭豬的強健體魄,他以後也不可能去殺一頭豬,他懼怕地獄裡世道輪迴的酷刑。
在這裡也許只有他一個人明白紅手套的含義,不管那頭豬被誰吃了,希望它的靈魂能夠安息,九泉之下不要爲難老人,他已經付出了代價,希望它能接受老人虔誠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