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宗。
恢宏二字無法形容。
整個宗門遍佈在十座大山之上,其中四座是重要人物的山門,另外六座便是大部分弟子所在之處。
光聽名字,很容易讓人想象它是一個注重修煉,與世無爭,甚至跟凡塵俗世脫離的所在。
但實際上……這裡什麼都有。
正常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這裡都能找得到,商鋪,田地,工坊,甚至……饅頭鋪。
當然,也包括山門。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淨土宗的話,那便是‘雲中、霧裡、山巔、天樓’,不似人間。
天罪的馬車緩緩的走到山門之前,舉頭望,一壁連天。
雲中仙徑,泛白的石頭彷彿從未有人踏足過。
天罪從馬車上被推了下來,想要高聲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力氣。
苦笑一聲,平緩說道:“在下南明一戶侯,特來拜見瓊花仙子。”
聲音不大,甚至小劍都是勉強聽清楚。
但……
同一時間,淨土宗十座山峰之頂,十個修煉密室之中,十個人猛地睜開眼睛,一臉憾然的往山下的方向看。
淨土宗十大尊者,同時出關。
這種事只有在三十年前之時才發生過一次。
而如今,再次發生,也讓整個淨土宗如臨大敵。
最主要的,她們竟然都聽到了天罪的聲音,就彷彿是貼在她們耳邊說的話,清晰的直接刻印在大腦裡。
瓊花仙子,這個名字讓她們打從心靈最深處去恐懼。
她們不是恐懼瓊花仙子這個人,而是她現在的處境。
‘誅神劍罰’。
這不光是淨土宗,甚至是整個大陸最重的刑罰。
在這個大陸之上,人們還是相信靈魂可以輪迴轉世,會有下輩子,會有仙境也有地府。
所以即便是人死了,靈魂也會存活,過不了多少年便又‘復活’過來。
而大陸也出現了三種最重的刑罰。
‘滅魂壇’‘九黎煅魄’還有就是‘誅神劍罰’。
這三種刑罰都需要*力加持,也需要特殊的地理環境和特殊用具,所以大陸只有三個最大的宗門才能進行。
並且代價很高,實施一次都要付出極大財富和人力。
所以這三種刑法雖然很多人知道,但縱觀整個大陸歷史,還真的沒有出現幾次。
而這一次,淨土宗就使用這麼大的陣仗來對付瓊花仙子。
她做了什麼?
……
天罪說完,就顯得有些疲憊。
坐在輪椅上輕輕閉上了眼睛,彷彿在等待。
而他並非是盲目的等待,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原本彷彿從未有人踏足的山路之中,就站滿了各種色彩長袍的女子。
飄飄如仙。
一名老嫗一身白衣,彎着腰,手中一柄長長柺杖,直比人高。柺杖頭上一隻飛鳳雕,雕眼是不知名寶石,閃耀着奇異的光。
老嫗的眼睛也有奇異的光,就如同那飛鳳雕眼睛的寶石。
年老,皮膚卻很好,竟然沒有什麼皺紋。
只是蒼老,感覺上當的蒼老。
“見過一戶侯。”
飄然而至,緩步到了天罪面前,微微躬身,說了句場面話。
天罪這才睜開眼睛,輕輕一笑,隨後說道:“淨土宗在下已經是第二次來了,並非新客,前輩毋須費力。”
老嫗笑道:“既然如此,侯爺可知道這淨土宗不允許男子進入,即便是各國國主,也沒有如此權限,這是淨土宗最大的規矩,所以……侯爺請回。”
規矩?
不見得。
不想讓天罪進卻是真的。
天罪笑道:“萬事不過變通,在下可以在此等候,只需瓊花仙子來。”
老嫗笑道:“侯爺說笑了,瓊花仙子早在數年前便以下山,據老身所知,她就住在侯爺的府中,如今侯爺又來淨土宗尋人,只怕是毫無道理。”
天罪道:“她回來了,卻沒有回去。”
老嫗疑惑道:“這樣說來,瓊花仙子是不見了?失蹤了?”
天罪微微搖頭道:“只是沒有回來。”
老嫗笑道:“這樣一來,老身不得不埋怨侯爺有些無理取鬧了,人到了您那,您弄丟了,卻又來這裡找,侯爺可知道知曉瓊花仙子進了一戶侯府時,淨土宗準備傾力搶奪嗎?”
天罪笑道:“那是她的自由,怕是淨土宗也無法干預吧?她既然回來了,再被在下接走,彷彿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老嫗笑道:“可惜瓊花仙子並沒有回來,侯爺請回吧。”
“是……嗎?”
天罪輕輕擡起頭來,面帶微笑,淡然卻拉長聲音的問出。
老嫗猛地感受到一股彷彿天塌地陷的威壓向她襲來,讓她忍不住慌張的退後一步。
面目掙扎,好一會才嘆了口氣說道:“那……侯爺是不打算走了?侯爺又要如何?”
天罪笑道:“不管瓊花仙子在與不在,在下旅途勞累,如今進寶山歇歇腳也未嘗不可,權當是故地重遊了。”
老嫗沉聲道:“好,只要侯爺記住這是您自己的選擇。”
隨後天罪真的就被一羣女弟子給帶進了淨土宗。
而老嫗也快速離去,只是臨走之時說了句‘你會後悔的’。
天罪自然不會後悔,他會嗎?
從出生到現在,甚至……包括上一輩子,他有時膽小,有時怕事,有時裝神弄鬼,爲了活下去做了些很奇怪的事。
但他從未退縮,也從未對某一件事後悔。
前面如果有座高山,他就會攀登過去,前面如果有條江河,他就飛渡縱橫。前面如果有分岔路,他就隨意挑選一邊,踏上征程,隨後再也不會回頭。
簡單來說,他是那種撞到了南牆,撞的頭破血流,卻依然想着要把南牆撞倒,撞出一條路的傢伙。
所以他不會後悔,即便前腳踏進來,後腳就慘死這路途,在死之前,他在回憶這一生所有悔恨事情的時候,也不會後悔自己剛剛做下的決定。
淨土宗來了一名男子。
而且不屬於‘偷渡’,這應該是一件很轟動的事。
天罪又如此英俊,沒有女子可以抵抗他現如今病怏怏卻淡然靜雅的氣質,還有那絕美容貌。
但很奇怪的事,所有淨土宗弟子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淡。
別說是火熱了,便是一點‘非厭惡’的表情都欠奉。
‘物以稀爲貴’彷彿在這裡不怎麼通行。
天罪被安排了一個住處,就在山腳下,應他的要求,淨土宗決定在兩天後安排他去見宗主。
是夜,一切靜寂,狐狸姐姐卻是一陣咋舌,直說‘果然如此。’
“姐姐這是怎麼了?”
小劍有些好奇的問着。
狐狸姐姐說道:“哎,之前我還不信,但現在真的是信了。”
“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早在……呃……很久以前,當時姐姐我還在這大陸上游歷,那時就聽說過淨土宗的大名。按理說這裡全是女子,應該是整個大陸男子最爲嚮往的所在,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那些男人只要一談到這個地方,就會很害怕。
當時姐姐我還不明白爲什麼,直到有一天遇到一個人,那……也是曾經救過姐姐一命的人,他就說過淨土宗的事。
淨土宗表面上是德高望重的隱性門派,但實際上卻幹着很卑劣的事。
她們每年都會有一些修爲很高的人到大陸各處遊歷,目的只有一個,便是遇到了資質好的初生女嬰,便不通知對方家人,直接給虜到山上。
從小就讓她們修煉,並灌輸一些有的沒的,讓她們根本不知道情愛是什麼……
不,確切的說是要讓她們厭惡情愛,否定這世間的一切,滿腦袋裝着的只有修爲和門派兩件事。
那個人說,她們不是人,因爲沒有絲毫的人性,只是一堆磨亮的刀劍而已。
今天我觀察她們,發現她們真的就是那樣,一個個好似出鞘長劍一般鋒芒畢露,冰冷肅殺。”
小劍心中一抖,忍不住問道:“這不是……這不是走火入魔了嗎?女人……女人不就應該相夫教子,找個心愛的男人跟他廝守終生不就好了,還有生孩子的呀。”
狐狸姐姐道:“你看,這就是尋常人的想法,可是她們不同,她們認爲嫁人生孩子那都算是‘繁衍’,是動物纔會做的事情,她們是人,不是動物,不會去做那些低劣的事情,更不會用什麼情情愛愛的美麗故事和辭藻來粉飾這些男女之間齷蹉的事。”
小劍撇嘴道:“如果不繁衍的話,人類還不得滅亡了?就徹底的沒有了啊。”
狐狸姐姐搖頭道:“所以她們一門心思追求的就是永生!而永生需要修爲,所以她們都會瘋狂的修煉,修煉又需要門派支持,所以她們會瘋狂維護自己的門派。”
“好……好奇怪啊……”小劍聽完,也不知道應該給她們一個怎麼樣的形容詞。
這些東西聽着彷彿有點道理,但怎麼想……卻都覺得是錯的。
正此時,天罪微微睜開眼睛,輕輕一笑,說道:“她們,纔是真正的螻蟻。”
狐狸姐姐以爲天罪是在貶低淨土宗的人。
但小劍卻聽明白了。
這不是貶低,而是一種‘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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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蟻,一種幾乎最爲弱小的生物,依靠種羣,明確分工,卻讓它們幾乎成爲了世界上存在時間最長的物種。
螞蟻不會思考,卻也最爲高效。
……
接下來的兩天,任誰都心急如焚,小劍更是幾次都想衝出去抓個人回來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瓊花仙子到底在不在這裡。
但最應該關心這件事的天罪,卻異常的平靜。
幾乎一句話都沒有說。
每天清醒的時候都會出去看看周圍的景色,遇到偶爾來往的淨土宗弟子,也僅僅是遠遠衝着她們笑笑,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
兩天過後,老嫗再次出現,還有二十人一隊的女子,整齊劃一的來到天罪的門口。
是要請他去見淨土宗的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