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呆呆的眨了兩下眼睛,隨後一陣苦笑。
自己有種動物園裡面狒狒的感覺,十分不好。
走出去轉了一圈,所有人都很善意的向他打招呼。
天罪很享受這種感覺。
等下午回到草屋之中,一直不太說話的老婆婆嘆了口氣,說道:“這位公子當真不易。”
天罪愣了一下,轉頭問道:“是在說在下嗎?”
老婆婆點了點頭道:“從外面世界來的人,往往驚慌失措,惶恐不可終日,倒是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拖不過半年就病故了。但公子你……卻榮辱不變,天塌不驚,心有萬千波濤卻面如平湖,當真人中龍鳳。”
天罪苦笑一聲,隨後說道:“婆婆謬讚了,在下也是十分惶恐,只不過……惶恐無用,不如接受現狀好了。”
老婆婆道:“這已經算是難得。好吧,也應該跟你說一說了,這兩天,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吧?比如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天罪站起身走到婆婆面前,拿起木棍撥弄篝火,讓火燒的更旺一些,屋子裡的溫度也上來幾分。
老婆婆說道:“這裡……是一個被遺忘的世界,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因什麼而形成的?怕是現在誰也不知道了。每年,或者過上一段時間,都會有外面的人誤入這裡。聽老身婆婆的婆婆說,這裡是一個單獨的世界,是在什麼的夾縫之中,外面,還擁有一個大陸,幅員遼闊,想象不到的大,想象不到的繁榮,是一個美麗的我們無法想象的世界。
老身一直好奇,在那樣的世界生活,爲什麼會有人想要到這個世界來。
不過聽說外面是十萬大山,是那個世界的禁地,生靈很少,但吃喝很多。”
天罪微微一愣,趕忙問道:“吃喝很多?婆婆的意思……難道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還會去那個世界尋找吃喝?”
老婆婆嘆了口氣道:“戰爭,不管是哪個世界,總會有一種戰爭是最神聖的,就是爲了吃喝。公子也看到了,這裡的情況十分悽慘,雖然還可以勉強度日,但……夜晚中孩子的哭泣,還有大人們捂着肚子的呻吟,難道公子聽不見嗎?
戰爭,可以得來食物,可以減少男丁,留下最優秀的,從而讓這族羣更加強大。
它是神聖的。”
天罪表情急速的變幻了幾次,被老婆婆的話深深的震驚了。
良久之後,才嘆了口氣問道:“那……多久會發生一場戰爭?”
老婆婆笑道:“公子是想趁着下次戰爭的時候,回到自己的那個世界吧?”
天罪點頭道:“在下是有這樣的打算。”
老婆婆嘆了口氣道:“每隔四十年,兩代人,族羣的糧食就不夠新生的人口了,就必須發起一場這樣的戰爭,而今年,就是四十年的輪迴,公子的運氣倒也不錯,只不過……就是不知這是好運,還是厄運。”
……
天罪看着天空繁星,走在這平靜的村落之中,隱約的,真的可以聽到孩子們因爲飢餓的哭泣,還有最堅強的漢子,也會在茅房因爲吃了太多的樹根而發出痛苦的呻吟。
每一次上廁所對他們來說,就是上刑。
天罪深深嘆了口氣,戰爭,生靈的消失。
這裡怕是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場戰爭的意義,不光是食物,也是讓他們去死。
那麼……妻子是帶着怎樣的心情送自己的丈夫去戰場的?
孩子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去吃那些跨越了兩個世界的戰利品的?
因爲飽腹的開心,因爲失去親人的悲傷,同時襲擊心情,流着淚也大口吞着口水……
悲哀。
連天罪這樣一個外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一股悲哀。
而他們卻還笑着。
在每天喝着樹根煮的湯水時,預計到夜晚肚子的痛苦,依然爽朗的笑着,開着玩笑,如此肆無忌憚。
黑夜。
天罪一步步向前走着,一邊想着,一邊感嘆,一邊離開的火光的範疇。
整個身體都融入了這個寂靜的夜。
突然他又是一愣,擡起頭,看着前方廣袤的森林。
是森林。
他雖然至今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爲什麼自己明明在那誅神劍罰的陣法之中,轉瞬間卻來到這麼一個地方。
之前看到的村莊又是什麼?那裡突然消失的孩童,那裡出現的詭異的黑袍人。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唯一擁有的僅僅是一個懷疑。
所謂的誅神劍罰,可能擁有很強大的能量,這股能量可以短暫的劃開時空屏障,讓他來這個世界。
或者……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另一個世界。
而是十萬大山中的某處。
就像婆婆說的一樣,是一個‘夾縫’。
何爲空間夾縫?
天罪記得在他曾經的那個世界,自己就曾經見過空間夾縫。
從天空看,仔細丈量,從一處到另一處,明明只有百多公里的路程。
但通過特殊的軌跡,特殊的時段,在穿行這條‘道路’的時候,就會走進一個‘更大的空間’之中。
簡而言之,就是明明百多公里的範圍之內,卻存在着面積超過數千公里的空間。
就像人們做出的一個設想,如果用一個只能容納一升水的水杯,去承裝超過一升的水。
表面上不可思議,但通過很簡單的辦法就可以做到,雖然不明顯。
那便是在水中加上鹽,就可以讓一升的水杯承裝超過一升的水。
這是可行的,只不過太微小。
但若是用一些其他的辦法,更爲神奇的手段,是否可以讓一升的水杯去裝十升的水?
不管別人如何,反正……天罪是做到了。
並且做的比這個要誇張的多得多。
他在自己的腦袋裡面,製造了一個‘小世界’!
米粒大小的地方,承裝了幾乎十萬大山一樣的世界。
這裡,應該也是一個類似的地方。
而此時,他有些明白,爲什麼十萬大山之中生靈如此至少,猛獸有之,但……幻海森林中的猛獸不比這裡要多得多?那裡也有蠻族的存在,百姓數以億記。
但除了淨土宗之外,就真的沒有人生存在那裡了。
原因?
也許這個空間夾縫中的‘族羣’就是其中之一。
總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充斥其中。
而現在天罪之所以停下腳步,是因爲他看到了森林。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壤,放在手心來回揉搓兩下,默默點了點頭。
對於天罪來說,有森林河流的地方,就不應該有捱餓的人。
又向前走了一陣,慢慢深入,顯然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走到盡頭。
卻不能再向前了。
因爲幾點火光在身後亮起,婦人焦急的大聲喊着,喚着天罪。
天罪苦笑一聲,應答了一聲,這才被滿臉怒容的婦人找到,幾乎是掐着耳朵給帶了回去。
天罪作爲權傾一方的人物,幾乎是大陸之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存在,權勢滔天這樣的形容也毫不誇張。
但如今被一個平凡的婦人就這樣揪着耳朵,他卻一點都不感覺到憤怒,反而……有些高興,有些……感動。
回到草屋之中,天罪又被裹了幾層氈布,婦人特意加了火,把他全身烤的暖洋洋。
其實這樣反而更容易感冒,冰冷的身體突然熱起來,會生病。
但顯然他不會說什麼。
火光之旁他漸漸睡去,卻又突然睜開眼睛。
小聲說道:“姐姐,睡了嗎?”
婦人坐起身,掖了掖天罪的被角,有些埋怨的說道:“大半夜的,你爲什麼要跑出去?若是在森林中迷了路,便是花上一生的時間都走出來。”
天罪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想看看你們挖樹根的地方。”
樹根兩個字,彷彿是刺痛了婦人的心,她哼了一聲,轉過身去,把自己明顯比天罪身上要單薄的被子裹了裹。
沉寂。
不一會,嗚嗚之聲,卻是婦人小聲哭了起來。
天罪嘆了口氣。
白天裡總圍在婦人身邊的四個孩子,其中兩個是她的孩子,都沒了父親,另兩個是村裡面的孤兒,被整個村子的人輪流照顧。
村裡的大漢昨天給天罪說過。
這個婦人可憐的身世。
老婆婆最先有四個兒子。
婦人嫁給了大兒子,生了一個孩子,沒過兩年,大兒子就在一次打獵時死了。
根據村裡的傳統,婦人嫁給了二兒子。
二兒子很喜歡婦人,把她照顧的無微不至,更是把那孩子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來對待。
但好景不長,一年沒到,二兒子也死了。
於是……三兒子又娶了婦人。
這聽起來彷彿……有些瘋狂,兄弟幾人輪流娶一個女人,這如果放在天罪曾經的那個世界,怕是要天怒人怨了,認爲這是對女人的一種折磨。
但事實上……在這種人們連溫飽都困難的世界之中,這種做法卻是一種‘承諾’,對自己心愛女子的承諾。
‘放心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讓你活下去,即便我死了,我的弟弟也會代替我做這些。’
總有人說,世界上最甜蜜的話語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養你’。
但這個世界,這種傳統,明顯又超脫了‘我養你’的境界,要更加的無私和負責。
所以婦人嫁給了三兒子,但,不知道是魔咒還是什麼,三兒子也死了,接着是四兒子,同樣的死去。
結果現在就只留下這樣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寡婦’。
如果放在其他世界,怕是人們都會說這個女人是掃把星,把自己的男人都剋死了。
可是在這裡,卻是老婆婆滿懷歉意。
她曾經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就嘟囔過,自己四個兒子都無法照顧婦人一輩子,她覺得愧疚。
……
天罪聽着婦人的哭泣聲。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想了想,便將自己的心神沉寂在小塔之中。
來回的尋找……那件他無意間發現的,讓他驚訝萬分的一件事物。
眼睛一亮,隨後手掌一番,一個拳頭大的口袋就出現在他的手中,天罪沉吟一陣,最終還是決定將它交給婦人。
……
改變,隨着這個決定而悄無聲息的發生。天罪自己彷彿都沒有意識到,他從走出姬家大院的那一刻起,就在不停的改變着這個世界,不停的……從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