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大驚,又大喜。
“你是說,你能解開那冰封大陣?!”
“呵,救她們,你至於樂成這副模樣嗎?”小露歪着頭看着他,“不過這件事並非沒有條件。”
“什麼條件?”
“我是要……”
“我答應你!”
不等小露說完,天罪便一口應下,完全有不管對方提出什麼要求都會同意的氣概,但同時也能讓人聽出一種他認定了小露不會提出什麼過分要求的情緒在。
小露眉角跳動一下,冷笑一聲道:“你就這麼一口答應了?不怕我提出什麼你做不到的事情嗎?”
天罪笑道:“事在人爲,即便不可能做到,我也必定盡力。”
小露無所謂道:“那就好,其實這個條件你很容易做到的……”
……
南明都城,天罪與小露身披黑色斗篷緩緩走到那冰封的旁邊。
他們蓋住了頭臉,也封住了自己的能量,從進城門到現在,沒有讓任何人發現。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
小露見周圍無人,將帽子放下來嘆聲問着。
“哎,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選擇嗎?”
天罪也放下帽子,看了一眼前面的巨大的冰封,又轉頭看了一眼城門方向。
“放心不下他們?”
小露繼續問着。
“呵,”天罪無奈道:“這彷彿就是我的命,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一切都變成過往,彷彿公路上在窗外滑過的樹影,我連它什麼樣子還沒有徹底看清楚,興許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它了。”
“也有那種即便是見到了,你也分不出自己看到的到底是那棵樹的情況吧?”
“呵呵,”天罪苦笑,“其實說到底,好像所有人都是這麼活着的吧。”
小露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貧窮的還是富貴的,高貴的亦或者低賤的,芸芸衆生亦或者是凜凜王者,其實都一樣。人說人生,就是所有人的生活,沒人能逃得出去,這就是生活。”
天罪聽着,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確定你不用我給你建一座宗廟?看看你這悟性,都要成佛了。”
“哼,別做無謂的掙扎。”
“好的。”
才一會,天罪又道:“不過……你也能放棄這麼多年的努力?還有你認識的那麼多的人,你的手下們,還有蠻族女王,你也捨得?”
小露眼角微微透露一絲痛苦。
但她馬上就恢復如初,嘆息道:“這裡的一切,你說它是現世,那麼它就是現世,你說它是一場夢,它也真的就是一場夢而已。這個道理從我剛剛降生在世界中便清楚的明白了,我們永生,我們比正常人少了對死亡的恐懼,還有終點必將來到的緊迫,這讓我們對所有事情,都不在乎了。我習慣了,你吶?”
天罪猶豫了好久。
才咧嘴一笑道:“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哼,自私。”
小露說完,突然一揮手,那巨大的冰封瞬間消失無蹤。
其中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冰封時的模樣。
那裡有天罪的十常侍,她們有些憤怒的想要拿起身邊的傢俱向上扔,有些跪在地上真誠的祈禱。
上官思青一臉決絕,手持彎刀向空中什麼東西砍了過去,動作保持着那英姿勃發的如獵豹般柔美而剛勁的曲線,只不過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胸口已經被一股黑色的能量整個貫穿,身體恐怕會在下一個瞬間就一分爲二了。
還有……
小劍。
那柄巨劍被她扔在一邊,此刻正懸浮在空中。
她的身上被劃傷無數道傷口,鮮血依舊迸濺,好似在她身上開出了無數璀璨的紅花。
可是她一沒有去拿回巨劍,因爲巨劍是被她扔開的。
二沒有捂住自己的傷口,好讓那些鮮血流淌的稍微慢一點。
她扔開巨劍,是因爲巨劍太鋒利了,也太硬了,她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會讓巨劍傷到什麼。
她伸出自己的雙臂,不管不顧的在無數劍影中直衝過來,就是想要接住什麼。
滿臉的緊張,雙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頭上。
那裡現在是空無一物的。
可是在三十多年前,那裡卻真的有東西。
那個東西正是從空中落下,雙目緊閉不知生死的天罪!
“還真是感人吶,”小露的語氣有些嘲諷,“想來這個小妮子是那種如果你掉進懸崖,她會不假思索直接也跟着你跳下去的人吧。”
天罪先是嘆息,隨後苦笑,最後卻是一臉傲然。
他感到自豪。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正是因爲天罪的身邊有小劍的存在,他纔會那樣努力而奮力的活着。
“那你吶?”
天罪沒由來的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小露疑惑,“什麼我?”
天罪淡然道:“如果我掉進懸崖,你會怎麼做吶?”
“我會先找繩子,如果先一步找到了繩子,我就能跳下去把你救上來。”
“哇,”天罪笑道:“那可是一瞬間的事,能在我跳下去的過程中找到繩子可是不容易的。”
小露轉過頭看着他,十分平靜的說道:“應該是來不及的,但我也可以把你的屍體找上來的埋掉。”
“哈哈哈哈!”
聽到這裡,天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啊你,還真是理性的讓人感覺到一種恐怖吶,話說……一般應該是男孩子理性一點,而女孩子應該感性一點纔對,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好像相反了。”
“哼,總要有一個能看得明白事。”
“哎……”天罪嘆了口氣,悠然道:“自然,世人總認爲自然是溫和的,是柔順的,是包容且甜美的。但事實上……春季到了春天自然會來,不管你花開不開,夏天到了夏天自然會來,不管你怕熱還是發呆。秋季到了秋天自然會來,也不管你稻穀是否豐滿,秋菜是否還在。冬季到了,冬天也就來了,當然也不會管你是不是還了年前的債,還是晚上沒有棉被蓋。它是最冷酷無情的,哪裡有一點可愛?”
“哼,就是這樣,你原本也有可愛的,可惜你自己沒保護住,如今就只有不可愛的了。”
天罪苦笑道:“好吧好吧,我想……我應該是能夠忍受的吧……”
“哼!”
小露又轉頭瞪了他一眼。
隨後揚起雙手,在空中揮舞的幾下。
幾道綠色的絲線從她身後飛出,融入到前面那整個靜止的空間之中。
但……其中並沒有什麼變化。
小露收手,轉頭,傲然道:“走吧。”
天罪趕忙說道:“這不對啊,她們都還沒有恢復啊。”
小露道:“她們若是恢復了,又怎麼可能看着我們走?”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我說能救了她們,現在就已經救了。”
“你這樣空口白牙的……”
“嗯?!”
小露突然怒哼一聲,目光炯炯的盯着天罪猛看。
“呃……好的。”
天罪就慫了。
低着頭彷彿泄了氣的氣球,跟着小露往前走去。
才兩步,天罪只覺得自己身體一鬆,整個人就從這片地區消失不見了。
小露走的好像很鎮定,但明顯在這強裝鎮定之下,是一種焦急。
噗。
一聲。
小露吐出了一口鮮血,她伸手擦拭一下,深深吸了口氣。
解開天罪的冰封大陣,將那些命懸一線的女人救活,絕非是沒有代價的。
小露甘於付出,而且必須要快。
她對天罪最是清楚不過,如果他看到那些女人又活蹦亂跳了,怕是第一時間就會‘活泛’了,會想方設法的想要從自己這裡逃走的。
想及此處,她目光復雜。
轉頭看了一眼還是沒有精神的天罪,沉聲問道:“你真的不後悔?”
“別問,你明知道我這個人意志是不堅定的,你問一下,我就已經後悔了。”
“哼。”
小露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再次深吸一口氣,強打着精神看着面前的世界。
前方,是落日夕陽,餘暉一掃萬里。
身在高處,看着這個越發貧瘠的世界,卻依然能感受到它壯麗的美。
小露彷彿能看得更遠,看到那座不管放在哪個世界都能算是神蹟的廣袤的幻海森林,心中依舊不捨。
“再看一眼?”
她試探的問着。
天罪卻反而搖了搖頭。
“看了,你會後悔的。”
“……”小露苦笑,“是啊,看了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得了了,所以……走吧。”
說完,她伸手在虛空之中硬生生的扒開一條通道。
而這個過程,就讓她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變的蒼白起來。
“快……快進。”
天罪聳肩一笑道:“你倒是不害怕我在這種你最虛弱的時候跑掉啊。”
嘴裡這樣說着,可是他的腳卻率先邁了進去。
小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虛弱道:“你這臭小子,你活了這麼多歲月,又何曾食言過?”
她身體一轉,也進入到那通道之中,消失不見了。
通道沒了力量加持,漸漸合上了,一陣清風吹過,彷彿這裡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也從未有什麼人來過。
就像……這整個世界,依舊是乾乾淨淨,好似從未有什麼人來過。
……
代價。
天罪復活小劍她們的代價,也可以說是條件,便是要跟着小露走。
這一走,就意味着他必須要離開自己過往的一切,以後只能在小露的身邊生活了。
不管他身邊曾有多少鮮花,不管他這隻蝴蝶在花叢中飛了多久,可他終究只能落在一朵花的上面,因爲他並不想將其他的花朵破壞,也不想僅僅是採摘了一點蜜糖,就飛走不見。
通道,是一條扭曲的讓人痛苦的通道,不光是身體,還有心神,天罪彷彿是再次遭受到那種冰與火的考驗一樣,讓他幾近瘋狂。
可當這一切都消失的時候,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驚訝的發現正飄在半空中。
半空中?這不值得人驚訝。
讓人驚訝的是,無數的正對着他,拼命的拍攝着。
讓他驚訝的是,地面上的盒子一樣的屋子,黑色的馬路,上面奔馳的呼嘯的汽車,還有來來往往彷彿無窮無盡的人羣。
西服,皮鞋,短髮,,空氣中漂浮着的刺鼻的臭味……
“回……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