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走進來沒有說是‘外人’,就已經給足帳房張面子了。
“見過二小姐。”
其他帳房趕忙施禮,只有帳房張臉色鐵青的不說話,還有天罪一臉的無辜,衝着二小姐在笑。
他一笑,二小姐就臉紅,還衝着他撇了一下嘴,模樣十分可愛。
二小姐問道:“這裡出什麼事了?”
帳房張冷聲道:“二小姐請來的好人!哼,他用了一天時間算出來這些賬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大白天卻還在這裡睡大覺!聽說以前他是個管馬的?果然是侍候畜生的,騙那些馬匹,馬匹又不會說話告狀!”
二小姐疑惑道:“既然這一天時間是不可能算出來了,爲什麼今天你們就過來?難道是要看他是否在勤奮工作?本小姐倒是認爲只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做出規定的事,那麼就不算是偷懶。你們要求他多久做完?”
“這……”
幾個賬房先生就滯住了,他們總不能在帳房張剛說過一天時間不可能算完的情況下,還說給天罪的任務就是這一天時間吧?
不過帳房張顯然無所顧及,冷聲說道:“不瞞二小姐,此次工作本來就是需要數日才能做好,而我們給他的規定卻僅僅是一天多點。這是幹不完的,而這是我們去測試他的方法!首先要看他會不會連夜苦幹,會不會把這份活計當作最重要的事情來做。其次要看他的人品,算得出便算得出,算不出就算不出,這要看他是否誠實,若這點都做不到,偏要投機取巧,就是帳房最要不得的秉性,絕對不能在這裡做下去!”
二小姐愣了一下,對這個老頭突然刮目相看了。
沒想到他不光是蠻橫,還是很有急智的。
二小姐轉頭看向天罪,皺眉問道:“你真的……投機取巧了?”
天罪平靜的笑道:“沒有啊,我真的是算完了。”
“胡說!”帳房張厲聲喝道:“怎麼可能?就算是老夫,要算完這一切也需要三日時間!”
天罪笑道:“那……並不能說明老先生就算的慢,老先生一定是擁有很高技藝的,只是找不到一個更加合適的辦法罷了。”
他指了指帳房張手中的賬目說道:“如果不信的話,你們可以親自再算一下,幾個人同時的話速度一定能更快一些。而這筆帳的結果我是寫在了最後面,算完了是對是錯也自然有個公論。”
帳房張冷聲道:“哼!看來你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
天罪笑道:“自然萬事萬物還是需要抗爭一下。”
二小姐在一旁附和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你真的認爲自己算對了?”
天罪笑道:“我只怕別人算的不對,纔跟我算出來的結果有錯。”
帳房張怒道:“小子你倒是好大的口氣!好,老哥幾個今天就用用只有在每年最忙那幾天纔會使用的統籌法!”
七個人老頭子坐在一起,有人負責念數字有人負責計算籌子,整個有條不紊,比一個人可要快上太多了。
這種辦法倒是有些像是流水線了,而且他們之間的配合簡直完美,不差一絲一毫的時間,所有工序都能完美的銜接上。
但即便這樣,也要從中午到傍晚,這筆帳纔算完。
一羣老頭子很滿意。
帳房張笑道:“可以了,不會有一點錯誤。”
天罪笑道:“幾位這配合當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啊。”
“哼!”帳房張冷聲道:“現在又來拍馬屁?晚了!現在你的錯就是一下子能看出來了。”
天罪笑道:“這要對過才知道。”
“哼,不見黃河不死心。”
帳房張將那賬本翻到最後,冷眼看着上面天罪標記的數字,再看看自己一羣人算出來的。
“呃……”
他原本是鄙夷,隨後是驚愕,再之後是不可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
二小姐一愣,湊上來問道:“怎麼了?難道……真的是一樣的?”
其實她也不怎麼相信天罪能在短短時間內就被帳房張認定的需要幾天才能算出來的帳給做完。
帳房張臉色陰晴變幻,最後大聲道:“是巧合!你這次是蒙對了,絕對是蒙上的,你運氣好,讓你給弄出這麼個數字來!”
天罪輕輕一笑,撓了撓頭說道:“這……哎,好吧,是不是我蒙對的,其實這也很好判定,只要再拿出一筆帳,你我分別計算,若是我依然能短時間算出來,又正確的話,那就證明我並沒有偷懶,不是嗎?”
帳房張根本就不相信天罪這小小年紀的人能夠算出這種東西來。
他可是在帳房裡面幹了大半輩子,一輩子就只做了這一件事,做到了極致。
若不是南明不注重文人功名,他認爲自己絕對會成爲一個位高權重的……主簿。
所以他認爲自己是權威,而且他在這一途之上也真的就是權威,整個焦家店鋪極多,買賣極多,換做尋常人家怎麼也需要僱上幾十個帳房才能把賬目算清,而他僅僅需要七個,就真的擔起這麼大的責任來。
“好!那就再算算!”
帳房張讓人又拿來兩本賬簿,扔給天罪後他們七個老傢伙就開始瘋狂的計算起來。
算着算着,其中一個人停下了,不再計算籌子,又一會,書寫記錄的也不動了,接着連喊數字的都不喊了。
整個場景靜的可怕,只有一陣清脆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在不停的響動。
帳房張正埋頭苦算,見好久都沒有新數字扔過來讓他覈對,忍不住擡頭問道:“你們怎麼了?怎麼這麼慢?怎麼都不動了?”
這麼一擡頭,也注意到了那種哩哩啪啦的聲音。
循聲望去,然後……他也不動了。
二小姐此時滿眼都是小星星,坐在一旁,雙手支着下巴開心的看着天罪,眼神有些沉迷。
而此時的天罪,正襟危坐,一手快速翻着賬簿,另一隻手急速的在算盤上來回撥弄,看起來更像是溫雅的公子在彈琴。
啪。
一聲。
天罪合上賬簿,提起筆在末尾寫上一串數字,隨後笑道:“我算完了,你們吶?”
帳房張此時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個上面了,而是焦急的問道:“你那是什麼東西?”
天罪疑惑道:“什麼……什麼東西?”
“就是你手上撥弄的東西,噼裡啪啦響着的東西,這是用金子打造的吧?”
金子,原本在這個大陸上幾乎最不值錢的東西。
因爲某個人喜好,而成了所有人追逐的存在。
它先是成爲了奢華的建築材料,隨後又變成工藝品材料,酒具,御品,再之後連百姓都使用它作爲貨物的‘價牌’,於是便有了貨幣的性質。
這三年之中最賺錢的有三個職業,第一個是打鐵的,但只限於器宗。
第二個是走商的,比如這焦家。
第三個……就是曾經因爲喜好而囤積大量金子的,當他們發現自己手中的‘泥’變成了‘錢’,那種暴發戶的喜悅讓他們成爲了整個大陸上最奢華的人。
金子的東西可以是每一個百姓都擁有的,但金子製作成的如此精美的器物,卻不是一個小小的馬官可以擁有的。
而最主要的,這……到底是什麼?
他們都看到了,天罪算賬幾乎就是用它,噼裡啪啦的打着,彷彿有什麼神奇的秘法。
“哦,你說這個啊?這個叫做算盤,是一種便於計算的工具。”
“從哪裡得來的?!要怎麼用?”
帳房張緊張的問着。
而且他同樣知道這樣問別人的秘密很不禮貌,但他卻忍不了。
天罪笑道:“若我說……這東西是我做出來的,你會怎麼想?”
他波動幾下算盤,繼續道:“這玩意用起來很簡單,你看到下面這四顆珠子了嗎?這就代表了四,加一個數字就撥上去一顆,若是到了五,就把它們都撥下來,而把上面的這顆珠子也撥下來,這就代表了五。上面一個五加上下面四顆珠子就是九,到了十,就在下一排上撥上一顆珠子……以此類推,而算盤上從左到右就是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等等之數,按照上面的指示讀出來,就是所要的結果。”
天罪說的是自己發明出來的事已經被衆人自動的忽略了。
因爲大家都那種算法給吸引了。
“你是說這樣就能進位?能不能讓我試試?”
一名帳房走上前來,躍躍欲試。
天罪點頭道:“自然可以。”
將金算盤遞到他面前。
後者簡單的加了幾下,雖然第一次接觸,手指還顫抖,很小心很緩慢的一個個撥弄,但……這也比使用籌子要快得多!
天罪笑道:“雖然我做出了它,但說實話,並非用的很順暢,我覺得如果有人常年使用的話,便可以達到很快的速度,其計算速度可能跟看賬本的速度都是相同的。”
那就意味着只要一邊看,就能一邊計算出結果,這比以往的籌子算法何止快上十倍百倍?
對於衆人的反應,天罪實在是太有數了。
他呵呵笑道:“對於我是否作弊的事,是不是應該有個定論了?”
帳房張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了咬牙,大聲喝道:“你這便是投機取巧!這種方法誰都不能用!”
其他帳房都是一愣,臉色有些尷尬。
他們可沒有什麼爭權奪利的想法,自己每年在某幾個時段都要忙碌到深夜,還因爲太過疲憊難免出錯,如今有了這種方便的工具,確實能加快他們的速度,讓他們能多睡幾個好覺,也能多活兩年。
二小姐冷笑一聲,對帳房張說道:“張老,平日裡大家都敬着你讓着你,一方面是你爲我們焦家確實是出了大力,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您老了,這尊老愛幼的心思我們到還有。可若是張老您太不拿我們當作一回事……嘿嘿,這帳房也並非只有你一個才能管理。”
帳房張一愣,隨後大怒,猛地砸了下桌子,憤然離開。
天罪忍不住一陣苦笑,看着二小姐說道:“何苦吶?畢竟你們是主僕一場,弄得這樣不慌而散,倒是讓我當了罪人。”
“怎麼?你怕了?哼,膽小鬼。”
二小姐鼻孔出氣的說着。
天罪只覺得自己頭大,感覺好像……兩邊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