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宣仁啞然失笑:“看來你比我想象中要固執得多,你恐怕還不瞭解我,我對你的忍耐連我自己都很吃驚,如果那天要是換成別人刺殺我,她的下場一定很慘。”
“你恐怕也不瞭解我,別人可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要麼你就殺了我,否則只要有機會我還會對你下手。”
宣仁的笑容淡了,目光透出一絲冷厲,“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
“我現在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幸的消息。”
“難道關於葉承歡的消息你也不感興趣麼?”
林佩珊猛地擡起頭來,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他怎麼了?”
宣仁冷哼道:“我不得不很遺憾的告訴你,他死了。”
嗡!
林佩珊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般,眼前一黑,差點兒就昏了過去。
她的嘴脣在顫抖,她的手在顫抖,眼睛也在顫抖。
“你說什麼!”
“我說過了,在這個國家沒人能鬥得過我,我想要誰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要幻想他會來救你了,你永遠也看不到他了。”
林佩珊怔怔的道:“是你……是你殺了他。”
“嗯。”
“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宣仁從口袋裡摸出一個錢包,遞給她,“你看看這是不是他的東西?”
林佩珊顫抖着雙手接過那個帶血的錢包,慢慢打開來,裡面赫然夾着他們倆第一次在維多利亞海邊拍攝的一張婚紗照,那是她第一次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男人擁抱強吻,自己的臉上還帶着驚訝和羞惱……
她輕輕的撫摸着錢包,眼淚珍珠斷線般掉了下去。
沒錯,是他的,這個錢包就是他的,在他們長久的相處中,一向敏銳的林佩珊至少不會連男人隨身的錢包都會認錯。
這一刻,好似萬劍攢身,又好似一下子被拋到黑暗冰冷的湖底,看不到方向,也摸不到任何東西,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
“這不是真的,你騙我,你騙我……”林佩珊的眼神無比慌亂的想要在虛空中捕捉什麼,她的人完全不屬於她自己。
宣仁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冷漠的注視着女人的反應。
半晌後,林佩珊突然收斂了驚慌的表情,眼睛慢慢轉向面前的男人,她慢慢的站起身,一步步向對方走去。
她還是那個纖弱的女人,還是那張清麗絕美的容顏,可在宣仁看來,此時的她就是一把刀子,一把可以刺穿一切的刀子!
“林小姐,你最好冷靜點兒……”宣仁額角多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但他站在那裡沒有動彈。
短短几步,可女人卻好像走了幾萬公里,等她好容易來到男人跟前時,宣仁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臉上重重的捱了一個耳光。
他微微皺了皺眉,就看到那雙無比清冷無比鋒利的目光。
啪!
又是一個耳光,宣仁臉一歪,嘴角抽動下,又正了過來。
林佩珊再次揚手的時候,她的手腕卻被男人一把握住,男人冷冷的道:“林佩珊,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女人把嘴脣咬破,脣角溢出一絲殷紅,“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宣仁嘴角一揚:“等來世吧。”
他一甩手把女人甩回到軟榻上,林佩珊青絲披散的癱在那裡,低頭喘息,顯得無比虛弱。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林佩珊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和平時的她完全判若兩人。
宣仁一皺眉:“你笑什麼?”
林佩珊笑着轉過臉來,她的臉色無比蒼白,髮絲被淚水黏在臉上,猶如墮落的天使,“我笑我自己太蠢,爲什麼會相信葉承歡那種人的話。”
“他說什麼?”
“他說要娶我的,他說爲了我他絕不會死,可笑的是我居然信了。哈哈哈哈……”她在笑,可她笑得令人心碎,宣仁從未聽到過如此心碎的笑聲。
“真沒想到原來他在你心裡會這麼重要。”
“不,你說錯了,他在我心裡一點兒都不重要,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
“那你爲什麼還要嫁給他?”
此話一出,女人身子一顫,茫然的擡起頭,“爲什麼,我爲什麼要嫁給他,到底爲什麼……”
宣仁看得出來,此時的林佩珊已經完全崩潰了,跟那個聰明睿智、沉穩淡定的女人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事實上,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面對這樣一個連命都肯不要也不肯接受他要求的女人,他毫無辦法。
尤其是那天在嵐山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女人竟然要當着自己的面自殺,若不是他及時出手阻止,恐怕早已釀成一出無法挽回的悲劇。
如果說之前他完全是想利用她爲自己做事的話,那麼在那次之後,他看到一個令他震撼的女人,這個女人的頑強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此之前,他從不認爲這個世界上有安娜卡列尼娜那樣的女人,他甚至認爲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能配的上他,可是林佩珊出現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這個女人在帶給他震撼的同時,也深深的吸引了他的關注,如果說他一直理想中的伴侶是女神級別強大的角色,那麼在見到林佩珊之後,他發現自己找到了這樣一個只會出現在想象中的人。
林佩珊強大的意志令他震撼,同時也令他毫無辦法,在苦思冥想之後,他才終於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
實際上,那次在拜訪了黑金博士、見識了幽閉公司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生物殺手之後,他不久便得到了來自黑金博士的訊息,訊息上只有四個字:猛獁出擊!
在繁華的東京鬧市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破壞事件,情報機構的人在趕到現場時發現了奇怪的一幕:現場除了葉承歡的遺落的一隻錢包外,並沒有發現他的任何蹤跡,甚至連猛獁都從此人間蒸發。
在那之後,他更傾向於葉承歡已經死了,儘管還不能百分百確定,但今天來見林佩珊,哪怕那是個假消息,他也決定這個女人撒一個彌天大謊。
因爲他確定,只有徹底扯斷林佩珊和葉承歡的關聯,讓她徹底切斷所有幻想,纔有可能最終馴服這個桀驁不馴的女人。
至少現在看來,他的目的達到了一半。
可是當他看到那個頑強的女人生生被摧毀的時候,他那顆鐵石般的心腸居然感到了幾分苦澀。
他甚至不斷的在反問自己,該不該這麼對她,這樣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
啪嚓!
就在他思緒凌亂之際,一個花瓶掉在地上摔個粉碎,這一聲也把他從紛繁複雜的思緒中扯了出來。
“我……我怎麼看不見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林佩珊一邊胡亂摸索,一邊喃喃說道。
宣仁心頭一震,認真審視了下,沒錯,這是真的,他只是萬萬都沒想到,林佩珊居然失明瞭!
他幾步過去,扶住女人的身子:“你怎麼了?”
也不知女人哪來的力氣,狠狠將他推開,“離我遠點兒!”
宣仁踉蹌後退,一直退到門口,他沒有半分惱怒,只是怔怔的看着那個到處摸索的女人。
屋子裡一件件陳列的國寶級珍品,就像那隻花瓶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掉在地上,直到那個裝滿珍貴古瓷的多寶格被女人推倒,林佩珊才站在那裡巋然不動。
宣仁的內心一次又一次的被衝擊着,直到此刻他纔回過神來,“你的眼睛……”
女人只給了他一個背影,她的背影在笑,“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你一定很失望吧。”
宣仁心頭一緊,“怎麼可能,一個葉承歡就讓你變成這樣,到底爲什麼!”
“你這人永遠都不會懂的。”
“你愛他?”
女人靜靜的停了半晌才道:“是的,他曾經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可是當時我沒有回答,因爲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我是否真的愛他,因爲我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也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再沒比那個字更寶貴的,所以在我沒有確定是否真正愛他之前,我是不會對他說出那個字的。
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愛他。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愛一個人竟然是一種要撕碎自己的感覺。
所以我要謝謝你,如果你不告訴我這些,恐怕我永遠不知道我是愛他的。
如果說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我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告訴他。”
林佩珊居然口口聲聲對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說“謝謝”,在宣仁聽來簡直是比罵祖宗還要惡毒的詛咒。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請你理解。”說到這兒,宣仁居然對林佩珊深深鞠了一躬。
“我理解你,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你無非想要的是權力。但也請你理解我,我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對你已經毫無用處了。”林佩珊慢慢轉過身來,清澈的眸子泛着空洞的苦澀的笑意,“殺了我吧。”
宣仁眉梢一緊,看到女人此時的樣子,竟然一股熱血上涌,差一點兒就要告訴她,其實我說的有一半是謊話,也許葉承歡還活着。
可是話到嘴邊,心中的另一聲音卻生生的阻斷了他,那個聲音再一次讓他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該做什麼。
“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我會給你請日本最好的眼科大夫,一定能讓你重見光明,請你相信我。”
“不!”林佩珊突然大聲道:“我寧願保持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要接受什麼治療,我再也不想看到這個醜陋的世界……”
說到這兒,她的眼淚又一次涌出,她無聲哭泣着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雙膝,就好象一個在冬夜裡迷了路的小女孩一樣,沒有任何依靠,沒有任何溫暖,只能蹲下來自己抱着自己給自己取暖。
“我會幫你的,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宣仁從未有過的憐憫在這一刻迸發出來,當然迸發的不只是憐憫,可即便如此對他來說已經極爲罕見了。
“宣仁!”林佩珊冷然斷和一聲,讓宣仁吃了一驚。
她木木的回顧周圍道:“你要是敢給我治眼,我就把我的眼挖出來!”
聽了這話,宣仁骨子裡冒出一股涼氣,“你說什麼!”
林佩珊沒有理他,轉過身去對着窗外,似乎她尚且能感受到窗外的陽光。
就這樣,他們之間再沒說過一句話,眼看着窗外的陽光漸漸變淡,直到金色冷卻變成了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