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知道那塊傷疤的來歷。”
葉子齊猶豫了,秀眉微凝,神色有些糾結,她怔怔的想了半晌,“爺爺,我不能告訴你。”
“你連爺爺也信不過?”
“不是的,是我真的不能說。”
葉衛國點了點頭,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好吧,你可以走了,什麼時候想說的時候隨時可以來找我,我們的今天的談話不要讓別人知道。”
“嗯,我知道了。”葉子齊慢慢的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爺爺……”
葉衛國擺了擺手,“去吧,把子明給我叫來。”
葉子齊咬咬嘴脣,只好點頭出去。
公道堂裡,安靜如初,葉衛國仰面看着牆上的一副書法,寫的是文天祥的《正氣歌》,十分認真的品味着什麼。
葉子明進來時的腳步很輕,一直來到爺爺身後,也沒有出聲,生怕打擾了老人家的思緒。
葉衛國沒有回身,卻已知道葉子明來了,“子明,你還記得小時候我給你講過文天祥的故事麼?”
“當然記得,他是爺爺最欣賞的民族英雄。”
“是啊。文天祥是神州歷史上偉大的民族英雄,是文人帶兵的楷模。他本來是個文官,可爲了反對異族侵略,保衛國家,他勇敢地走上了戰場。”
“那時候,蒙元派出大軍,要消滅南宋,文天祥聽到消息,拿出自己的家產,召募起3萬壯士,組建一支義軍,抗元救國。”
“有人說:元軍人那麼多,你這麼點人怎麼抵擋?不是虎羊相拼嗎?”
“文天祥說:國家有難而無人解救,是我最心疼的事。我力量雖然單薄,也要爲國盡力!”
“南宋統治者投降了元軍,文天祥仍然堅持抗戰。他對大家說:救國如救父母。父母有病,即使難以醫治,兒子還是要全力搶救!”
“不久,他兵敗被俘,堅決不肯投降,還寫下了有名的詩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拒絕了元朝的多次勸降,實現了捨身取義的理想,慷慨就義。連文人可以如此,何況我是軍人。”
葉子明沒言語,也沒主動詢問爲什麼找自己來,他在等着老爺子給他答案。
葉衛國重新坐下來,拿起小茶壺,喝了口茶水,“子明,你知道我當初爲什麼不願讓你做軍人麼?”
“您是爲我好。”
“你只說對了一半,從家族全局來看,葉家已經不缺少軍人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葉家以後的家主還是政界人物。”
葉子明微微一愣,爺爺的話給他傳遞了一個清晰的信息,他就是葉家未來的家主,關於這個,爺爺還從沒當面說過。
葉衛國徐徐道來:“就算再顯赫的家族政治生命都是有限的,我們葉家橫跨軍政兩屆,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議,我手握神州的軍權已經多年,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把國家命脈始終交給一個人。在這次的換屆選舉之前,軍委高層裡已經有人表達過有關動議,希望我在換屆之後把從軍委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讓政權平穩過渡。人家提的沒有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我堅持不放權,將來很有可能會走到狼狽收場的一步。”
“爺爺,我不這麼認爲,我覺得他們是別有用心,想給自己上位製造藉口。”
“別有用心也好,真心爲國也好,這是時勢,也是自然規律,人是不能跟自然規律做鬥爭的。我們這幫人都老了,軍隊建設需要新鮮血液,這是大勢所趨,也是一個黨員應有的覺悟。”
葉子明剛要說什麼,被葉衛國的手勢打斷:“子明,我說這些的意思你應該明白,葉家將來的路不再是政途,我在政治圈子裡沉浮了大半輩子,如今好多道理都看透了,這條路看似風光,其實卻佈滿了荊棘和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你也聽說了,也看到了,這段時間,光是燕京就鬥倒了多少人,堂堂的鐘家都在一夜之間敗落。現在正是政治最敏感的時期,稍有半點兒差池,我們就有可能步鍾家的後塵。”
“您和鍾家不一樣,以您的實力和聲望,誰敢打葉家的主意?”葉子明還是想不通。
葉衛國淡淡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聽說過杯酒釋兵權麼?宋太祖即位後,接受趙普建議,解除武將兵權,以免重蹈晚唐五代滅亡之覆轍。太祖召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都指揮使王審琦等宿將飲酒,勸諭他們釋去兵權,這是消除禁軍將領發動兵變奪取政權而採取的重要步驟。後來,他又宴請節度使王彥超、武行德、郭從義、白重贊、楊廷璋,勸使罷鎮改官,以消除藩鎮割據的隱患。史書上的記載也不過寥寥幾十個字而已,幾乎所有的開國皇帝都有殺功臣的行爲,但宋太祖卻使用和平手段,不傷君臣和氣就解除了大臣的軍權威脅,成功防止了軍隊的政變,這是歷史上有名的安內方略。可事實上,那些人一定知道,在那場酒宴之前,趙匡胤一定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他們敢抗拒一點,馬上就會人頭落地。就算他們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交出兵權。”
“可是,在我看來,事情並不像人們預測的那麼簡單。宋太祖專力鞏固中央政權,杯酒釋兵權含有對內嚴防的性質,直接造成了後來的內政腐朽。在外患強烈的背景下,削奪大將兵權也削弱了部隊的作戰能力,原因是皇帝直接掌握兵權,不懂軍事的文官控制軍隊,武將頻繁調動,致使宋朝與遼、西夏、金的戰爭連連敗北,無力解決邊患。不管將來的一號人物是誰,他都不可能不考慮這點。”
“你錯了,任何一個國家領導在上臺之初,最先考慮的是如何集權,等他把重要權力集中在自己手裡後,纔會考慮把這些權力下放給自己最親信的人。這不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是歷史的必然。”
“爺爺,道理是這樣的,但您爲國家操勞了幾十年,就因爲幾個小人的幾句話就退下來,我還是很難接受。”
“子明,你現在還年輕,很多事等以後慢慢就會懂了。總之,以後葉家的路不在政界,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將來保證咱們家族的每個人都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我還年輕,您這麼說是不是太早了,起碼上面還有我父親……”
葉衛國臉色一變,哼了一聲:“你以爲你父親能撐起葉家的大局麼,他眼裡只有他的仕途!”
“如果我父親這次能在換屆選舉中勝出的話,將來我們葉家的命運肯定是一片光明。”
“你真以爲他能勝出麼?你對你父親的瞭解,永遠也不如我對我兒子的瞭解。”
談到自己父親,葉子明真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你父親,你二叔、你三叔,都不是大將之才,我最看好的是你,子明。”
葉子明抿了抿嘴:“爺爺,你這麼說,讓我無話可說了。”
葉衛國手裡託着那對孔雀石的健身球,在手裡咕嚕嚕的轉個不停,眼神微眯的瞧着對方:“你不用覺得很意外,實際上,你已經代表我在履行葉家家主的職責了。”
葉子明一驚:“爺爺,你這話是……”
“還用我說明白嗎。我的命令是抓捕那小子,可你讓人殺了他,直接導致他差點兒毀掉西山坳軍事基地,甚至連你們的命都差點兒不保,你以爲我都不知道麼?”
葉子明霎時僵化住了,他自以爲自己做事滴水不漏,沒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是被老爺子知道了。
他眉頭一凝,心裡打着各種猜測,這個消息事先經過自己封鎖,嚴令不許外傳,究竟是怎麼傳到老爺子耳朵裡的,他實在猜不透,又沒法直接問。
“爺爺,你說的什麼,我不懂。”
“你自己做的事,難道還要我說透徹麼?”
“總之,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葉子明繃着嘴巴道。
“孩子,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曾經我不止一次說過,經商的人不許涉入政治,從政的人不許經商,這句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可是我一心經商,一直遵循您的意思,從沒涉足過政治。您的話我還是不明白。”
葉衛國的臉色越來越冷:“子明,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你父親麼?”
“不知道。”
“因爲他小聰明太多,做事太進攻近利,戰略智慧幾乎沒有,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會繼承他這一點,現在看來,我的擔心並不多餘。”
“爺爺,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就這麼一直不喜歡我父親,還有……我們全家?”葉子明提高聲音叫道。
葉衛國表情一肅:“子明,你就用這種態度跟你爺爺說話麼,我印象中的你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葉子明噤聲,後退,低頭,默然。
葉衛國語聲又和緩下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葉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足,我並沒要求你們像小說裡那麼完美。今天咱們談話的重點不是你父親,而是你。我之所以要和你談,是因爲我把希望全都寄託在了你身上,也就是說,你將來要擔當家族重任的,如果是子鍵,我根本不會對他要求什麼。”
“爺爺,是不是子明有什麼事做的不對,您儘管說出來。”
“好,男人就要敢作敢當。”葉衛國把手裡的茶壺放下,揹着手來回踱了兩遍,最後才慢慢停了下來:“子明,我記得曾經說過,在咱們葉家從政的人不能經商,經商的人不能從政,你還記得嗎?”
“記得。”
“可是你恰恰違背了這一點,你自以爲自己做事隱秘,以爲我都不知道麼?”
葉子明心裡一翻,之前他還抱着僥倖,可現在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老爺子,自己就算是孫悟空,也永遠翻不出他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