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溫玉華似乎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其實也不是真的打。”雷又招道:“按照四妹以往的分析。西夏滅亡之後,諸多國家會引起恐慌,有可能結成同盟,犯我天朝。龜茲、回紇兩國與西夏接壤,假使他們在同盟國的壓力之下進犯西夏,而我軍又萬一陷在大理,則形勢不妙。因此,這一次的進兵,不是爲了佔領,而是要迫使龜茲、回紇兩國答應息兵。”
“嗯,不錯。你倆想得真遠,不愧是軍師。”溫玉華道:“不知什麼時候動手?”
“明日出發,兵分兩路,四妹打回紇,我打龜茲。”
龜茲國的龜字,寫起來是烏龜的龜,念起來卻與山丘的丘字同音。龜茲國東起玉門關附近,西抵尼雅,南靠崑崙山,北臨高昌,西接吐火羅。首都設在樓蘭,全國疆域五萬萬畝。
龜茲土壤肥沃,百姓安泰祥和。塔里木河從遠西而來,孔雀河由天山南下,車爾臣河自崑崙北上,三條大河在龜茲境內並行東流,貫穿全境,滋潤廣袤的大地。在奔騰千里之後,三條大河像疲倦的孩子一樣,最終都投入了位於樓蘭城東的羅布泊的懷抱。
龜茲國雖屬小國,卻因爲國王治理有方,政通人和,加之氣候溫和,水利發達,故此全國經濟興盛,富甲西域。全國共有六個城市,二十二個鄉鎮,兩萬八千個村落。處處湖山秀麗,山溫水軟,煙柳畫橋,珠簾玉帶。百姓就像是生活在圖畫之中,過着神仙般悠閒的日子。
樓蘭,又名牢蘭。因爲這個原因,東郊的羅布泊,也有人把它叫做牢蘭海。
羅布泊集三條大河之水,水波漣漣,煙波浩渺。遠觀水天茫茫。境界開闊。近看水清風爽,波光相映。不論陰晴雨雪,依然風韻萬千。始終是風光旖旎,掩不住浪語梵音。湖濱奇花異草,蘆葦成片。沿岸綠茵連綿,花木扶疏。這裡的菊花最負盛名。
樓蘭城作爲龜茲的首都,城池相對龐大,城牆首尾相接,房屋鱗次櫛比,街道寬敞筆直。城內巡視的士兵、化緣的僧侶、出巡的車騎、遊動的商旅、揚鞭的牧民,一切都井然有序,人們的臉上都洋溢着安居樂業的歡樂與滿足。夜晚,城門關閉,整個樓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在明月之下,就像一位安然沉睡的美人。一切都那樣的平靜。
然而,平靜是不能持久的。
情海戰役之後,三百多名吐谷渾難民慌不擇道,各自南北東西。轉來轉去,大部分人回到了原來輾轉遷移的地區。小部分人則翻過了祁連山。
翻過祁連山的這些難民知道西夏國軍隊已經降川,不敢在西夏境內逗留,只得匆忙踏上了西去的路程。不久,就來到樓蘭。
於是,龜茲的平靜被打破了。樓蘭城內,到處傳播着情海戰役的消息。老百姓三個一羣,五個一堆,都在神秘地談論。人們有些驚恐,又有些好奇,既害怕聽到,又忍不住向人打聽。行人的腳步都加快了,人人都在注意有沒有被人跟蹤,整個城市充滿了恐怖的氣氛。
幾日之後,奉國王尉闕之命,武將金人壯率兵將吐谷渾難民盡數捕獲。經過檢查,證實這些難民的確是吐谷渾人,而不是其它國家的奸細。
只是陸地怎麼能變成大海呢?而且,吐谷渾難民描繪四川大炮的威力也十分離譜。猶其是第二輪炮擊,說是在炮擊一天之後,炮彈還在爆炸。令人實在難以置信。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難民是某國派出的奸細,特意來龜茲散佈謠言,那麼其謠言就應該能夠自圓其說,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留有諸多破綻。因此,也不可等閒視之。
難民之所言,也許有,也許無。但不論有無,任何一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都必須闢謠。所謂闢謠。是指在百姓之中闢謠,是爲了人民的安居和國家的穩定。爲此,龜茲國石泊熙、仝桑園等重臣還趕編了幾段趣聞,用來引導民間的言論。
僅僅闢謠還不夠,還得驅逐這些吐谷渾難民,堵住“謠言”的源頭。龜茲國的驅逐,實際上是將吐谷渾難民趕出城外,然後再擒住,秘密關押起來。避免他們到國內其它地方再次傳播“謠言”。
緊接闢謠、驅逐之後,就是打探。也就是證實難民之言是否屬實。爲此,國王尉闕派遣了三批使者,趕赴西夏。
四日後第一批使者自玉門關返回,報告把守玉門關的依舊是西夏軍隊。七日後第二批使者自涼州返回,報告涼州城還是由西夏國治理,城中民心安定,百姓生活井然有序,沒有絲毫的亡國跡象。
經過這兩番打探,茲龜國君臣心中懸着的石頭慢慢地放下了。在官府的努力之下,百姓也平息下來,恢復了往日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第三批使者的目的地是西夏國首都酒泉。由於路途遙遠,要十月十日才能返回。然而,到了這一天。這批使者卻未能如期歸來。
通常,緊張使人振奮,平靜使人懈怠。這批使者大概是由於沿途所見皆風平浪靜,從而懈怠了。從這個意義上講,延期反面比提前要好。
十月十二日清晨,當士兵打開城門的時候,才發覺樓蘭已經被軍隊圍住了。
接到士兵報告,國王尉闕當即取消了早朝,吩咐武將調派士兵上城牆防守,然後率領衆臣登上了城樓。
敵軍距城牆大約一箭之地,個個精神抖擻。人人冑甲分明。放眼一看,不見其尾;左右一望,不見其邊。敵軍陣列之中,很多旗幟之上都寫有一個“川”字。由此看來,這就是吐谷渾難民所說的四川軍隊。
龜茲國君臣這時才知道吐谷渾難民所言不虛。中原居然是那麼的廣大,僅僅一個四川就能派出上百萬的軍隊。而且這百萬軍隊還能悄無聲息地,一下子就圍住了樓蘭!
既然百萬軍隊之說不虛,那麼川軍的火炮也就必然不假。甚至於“陸地變成大海”的妖術都可能是真的了。對這樣的軍隊,如何才能抵擋?
按照吐谷渾難民之言,在川軍面前,要麼趕快投降,要麼就全體滅亡。吐谷渾百萬軍民就因爲遲遲不降而命喪黃泉,樓蘭城區區二十萬人口自然不在話下。
這時,武將邰營常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報告道:“國……國王,整個城池……已被團團圍住……不知道有多少敵人。看……看樣子,敵人不僅僅是想要攻克城池……而且……而且想要全殲我軍。”
尉闕掃視了一眼衆臣,見衆人有的因爲恐懼而面色慘白,有的因爲無望而黯然神傷,盡都不知所措。於是說道:“民間有句俗語,叫做‘不管誰當國王,百姓的日子還得過’。我們若是降了,失去的是富貴榮華,也許還包括生命,但百姓卻能因此而保全。我們若是不降,富貴榮華連同我們的生命同樣不保,而百姓卻會受到株連。因此,我決定投降。”
衆臣都沒有說話。最後趕過來的武將金人壯只聽到這番話的末尾,既沒有問爲什麼,也沒有請戰。
卯時,樓蘭城打開了東門。尉闕手捧印信,率文臣武將魚貫而出,迎向川軍。雷又招見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上馬揚鞭,迎了上來。
“來者通名。”雷又招喝道。一般來說,這話是“來者通名受死”。這時省下兩字。
尉闕越衆而出,答道:“我乃龜茲國國王尉闕。今率文武百官,前來投降。這就是龜茲國國王的印信。”
“原來是國王,失敬失敬。”雷又招言語客氣,卻依然端坐馬上:“尉闕,想必虛懷若谷的意思。看來國王的父親在取名字的時候,就預見到你要做國王,要你以百姓爲念。你的父親很了不起啊。”
尉闕不敢怠慢,解釋道:“啓稟這位女將軍,小王之父乃龜茲國先王。小王的王位乃是世襲。”
“哦,世襲的國王。難怪你父親有此預見。”雷又招略微停了一下,道:“對不起,忘了告訴你了,我是四川軍隊的軍師,名字叫做雷又招。”
尉闕一聽“雷又招”三字,猶如驚雷貫耳,兩腿一軟,打了個趔趄。正自感到失態,想要解說兩句,卻見好幾名文臣武將正從地上爬起,就乾脆住了口。
“你們怎麼了?病了吧?”雷又招問道:“千萬不要說是被我的名字嚇的。那樣說,我就嫁不出去了。”
“不敢當雷軍師如此玩笑。”尉闕想到,與其讓她這樣貓戲老鼠,到不如來個痛快。於是問道:“但不知雷軍師如何處置我們?”
“處置?”雷又招露出很驚訝的神色,道:“我們又不是一國的,我哪有什麼權力來處置你們?嗯,就算是一國的,你是國王,相當於我天朝的皇帝,也沒有由我來處置你們的道理。”
尉闕平日裡何曾遭受過如此戲耍,心中惱羞成怒,臉上卻還要不動聲色。問道:“雷軍師今日率軍圍住樓蘭,不知是想要佔領城池、招降龜茲、逼我國答應歲歲納貢,還是想索要軍需糧草?”
“痛快。”雷又招雙手一拍,道:“既然尉闕國王如此爽快,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你所說的事,都不是我的目的。我此次率軍前來的原因比較複雜,且容我慢慢道來。
“素聞龜茲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但民生低下,百業不旺,人民還相當疾苦。爲了將我們四川先進的農耕、高超的醫術以及其它見長的地方引入龜茲,同時也爲了保持龜茲國政統不變,我希望尉闕國王將太子交給我軍,讓他在四川歷練學習,以利龜茲國今後的興旺。”
“這個……”尉闕不由有些遲疑。這分明是擄掠人質,卻偏偏要說得這麼好聽。你國王的兒子在我手裡,你不聽我的,將來還想不想有繼承人?而兒子在他國生活幾年,必然會受到別國文化思想的薰陶,將來他回來治理國家,其行爲和方式必將行同陌路。
這還不止。擄掠人質之後,天朝的官兵就可以隨意衝進龜茲,隨意徵收駱駝、馬、牛等賦稅。動不動就下達霸道的命令,讓龜茲國出人出錢。他們來的時候,說不定國王還要親自接待,擺設酒宴,贈送禮品。到時候,醉醺醺的天朝士兵在城中恣肆橫行,搶劫金帛,姦污婦女……而龜茲的百姓只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當天朝使者再次駕臨之時,還必須換上另一副面孔,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似的。那種做人做鬼的腳色,實在比死還要難受。
“國王可是不願意?”雷又招打斷了尉闕的沉思。
尉闕吞了一下口水,戰戰兢兢地問道:“如果……如果我國拒絕,不知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樓蘭城內,咳,嗯。”雷又招掰着手指續道:“除了蒼蠅、跳蚤、臭蟲、老鼠……不太好算呢。”雷又招笑了笑,又道:“這麼說吧,如果你不答應,樓蘭城內不論貧富貴賤,所有人全部殺死。當然,我可以吩咐士兵,將你留到最後再殺。”
尉闕的雙腿不由得又是一陣發軟。送子爲質的後果雖然嚴重,但能夠保住國家,也只好這麼做了。於是道:“雷軍師請息怒。雷軍師的要求,我答應了。不過……”說到這裡,尉闕因爲愛子心切,不忍心子孫世世代代重蹈自己的覆轍,心生一計,道:“不過我的長子年齡太小,還不足八歲。可否送我的兄弟?”
“可以。”雷又招未加刁難,一口答應,道:“送誰都可以。只是你得在百官面前宣佈他是儲君,也就是下一個國王。”
就這樣,尉闕惟一的兄弟尉圖耆由武將邰營常陪同,走進了川軍。
尉圖耆與尉闕同父異母,平時兩人就不甚合睦,此時正好被尉闕推出,作了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