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蘭這邊,十八名女親兵。是田潤送的。但實際上的親兵人數卻不止這十八名。另外有一百名左右男兵。只不過這一百名男兵不叫親兵而已。
這一百名男兵是作什麼用途的呢?其實主要還不是保護田蘭的安全。田蘭,除了宏觀上怕田潤之外,微觀上還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那一百兵男兵其實主要是用來打雜的。有什麼苦活兒、髒活兒、累活兒,就交給他們去辦。平時的看家護衛,打掃衛生等等也是。撥幾個親兵給陸議、郭圖等人,也是從這裡出的。
一大早,親兵就叫醒了田蘭。提醒田蘭,今日要趕去吳郡。田蘭就跟着衆女親兵一起,梳妝打扮,吃早飯。即將出發的時候,就想起是不是帶幾個男兵同去的問題。田蘭想的,也不是安全問題。據田蘭所知,田潤經常連親兵都不帶,單人獨騎就在外面亂闖。田蘭考慮的是,郭圖和周瑜要同行,帶幾個男兵也許要方便些。
田蘭這麼一提,女親兵們也覺得有道理。就去通知了管事,準備十名男兵同行。女親兵通知管事回來的路上,看見周瑜那邊亮着燈,看來已經起來了。
郭圖因爲自己不想住這兒,就在外面另外找的住處。天剛剛發亮。郭圖帶着他那兩個男親兵過來了。衆人會齊之後,叫周瑜,才知道周瑜因爲無人照應,還沒有吃早飯。又等了一會兒,待周瑜吃完早飯,衆人這纔出發了。
從建業到曲阿,午後纔到。曲阿這邊的高級將領都不在。當然,中級將領還是認識田蘭的。衆人在曲阿又吃了一頓飯。下一站,就沒有補給了。如果大軍未動,天黑之後,能夠趕到軍營。如果大軍動了,就沒有吃的了。因此,自曲阿出發的時候,就帶上了東西。東西包括鍋碗瓢盆、糧食帳篷等物。那十二名男親兵的作用就充分發揮出來了。
果然,到夜晚降臨的時候,才只趕到神亭嶺東面的白塘村附近。未見大軍蹤跡,衆人只得擇地宿營了。
次日再行。不久,路了就看見了屍首。那是吳郡士兵追殺那些穿着孫軍服裝的百姓所留下來的。陳羣雖然指揮大軍打掃了戰場,掩埋了屍體,但卻是侷限於田軍所圍住的範圍之內的。遠處這些屍體,雖然也有百姓出來認屍,然後擡走,但多數屍體沒人認領。
看見了一具屍體,田蘭什麼也沒說,縱馬弛過。不久,又看見一具。田蘭的臉色便不怎麼好看了。再往前行,沒走多久。又看見了相距不遠的三具屍體。田蘭停了下來。
田蘭是最高領導。最高領導停下,衆人當然就得停下。停下做什麼呢?田蘭沒有發話,衆人就只能等待。過了很久,田蘭叫道:“男兵,上去兩個,看看這些人是士兵還是百姓。”
好幾名男兵都下了馬。但田蘭說的是“兩個”,那幾個男兵謙讓了一下,出來了兩個人。那兩個人上前,翻動了一下屍體,然後回到田蘭的馬前。其中一個報告說:“稟蘭帥,三具屍體都死於刀傷。屍體身着兵服,看上去像是士兵。”
田蘭道:“摸一下雙手和肩膀,再去。”兩名士兵又去摸了一下,回來報告說:“稟蘭帥,他們的手都有老繭,肩上也有。”
田蘭道:“公瑾,你作何感想?”周瑜隔得有點遠,聽到田蘭點到自己的名字,便下了馬,走過來,道:“這三人都是百姓。士兵的老繭。集中在右手。只有百姓的老繭,纔是雙手雙肩都有。看來,孫策的毒計已然實施,無可挽回了。”
田蘭問:“那你還是否想要爲孫策求情?”“想,我當然想。畢竟是多年的兄弟,畢竟有多年的情分,”周瑜道,“但是我只能想而不能說,我說不出求情的話。古人云: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指的是小過。有的過失是可以原諒的,有的過失是不可以原諒的。今孫策做下如此惡行,我沒辦法再爲他求情了。”
“好,”田蘭又問郭圖,“公則,無辜死亡的百姓大約是多少?應該也是三千左右吧?”郭圖答道:“孫策有兵三千,故無辜受累、前往引敵的百姓人數也應該是三千。但是,百姓畢竟不是士兵,一交戰,就可能露餡。爲了達到不交戰就撤退的目的,圖想,應該還有其他百姓受到連累。”
“是這樣的麼?”田蘭問。郭圖沒答。周瑜卻道:“一定是。具體是怎樣的,進了楓橋縣就清楚了。”田蘭道:“好,那我們趕路吧。”
到了楓橋縣。楓橋縣的北門沒有關閉。在北門的外邊,曾經有大約四五百名百姓因爲在這裡脫去孫軍士兵的衣服而耽誤了逃跑的腳程,被吳郡士兵殺死。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土地,此時已經轉爲褐色。土地因爲鮮血的浸染而有些結塊。四五百具屍體,卻因爲距離縣城很近,都被百姓認領走了,但現場卻留下了少許殘肢。
進入北門。在北門口這兒。曾經因爲堵塞,被殺了兩百多名百姓。當然,屍體同樣被百姓領走了。而且因爲在城內,最後剩下的殘肢也被扔到了北門的外面。因而,北門口這兒看不出什麼跡象。
但是,那被烈火燒燬的近百間民房就太明顯了。用不着誰來提示,一望可知。如此大面積的焚燒現場,若說無人放火,純屬自然燃燒的,誰都不會相信。因此,這一片火場,就是孫策爲了達到不交戰就撤退的目的而多途連累無辜百姓的證據。
火場的邊緣,不可能是整整齊齊的。某一棟房屋被完全燒燬,這是完全燒燬的房屋的最邊緣的一棟。再邊上呢,再邊上的房屋就是完好的嗎?當然不是。再邊上的房屋同樣被大火燒過,只不過,沒有被完全燒燬而已。
實際上,北城這邊,被完全燒燬的民房接近一百間,但還不到一百間。被大部分燒燬的民房又有幾十間;被中度燒燬的民房還有幾十間;遭受輕度火災的又有幾十間。受災百姓的人數,更在五千以上。
周瑜突然打馬來到田蘭馬前,問道:“蘭帥,請問你對誅連制是怎樣一種看法?”田蘭一愣。沒有反應過來,便反問道:“你說的是什麼?”周瑜道:“我問的是誅連制。也就是抄家滅門,株連九族什麼的。”
田蘭是女人,女人都是情緒化的動物。田蘭的情緒被眼前的火場所感染,正在悲憤之中。不能像男人那樣理性化。因而怒道:“他們都被燒成這樣啦,那還要抄他們的家?”
田瑜道:“我想抄的是孫策的家!”
郭圖上前,道:“公瑾,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同謀同犯者同罪,這倒不必說。罪犯的家人,還有家裡的下人,就不一定人人都參與了罪行。何況九族之內。很多親戚平素都是不來往的。這株連制,似乎不怎麼好啊。”
周瑜道:“公則可聽過一句話,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算是當官的正直,又或者這門親戚平素根本就沒有來往,但別人知道你是某某人的親戚,還能不讓你佔點便宜?孫策如今犯下如此惡行,他的家人知不知道?如果知道就應該自裁在謝世。就算他們不知道,假設孫策成功了,他的家人會不會得到好處?他的家人會不會享受孫策用無辜百姓換來的勝利果實?家人光佔好處,而不爲其付出代價,焉有是理。”
郭圖沒說話了,就望着田蘭。田蘭一轉頭,見周瑜也望着自己。等着自己做出決定。殺不殺孫策的家人呢?田蘭一時猶豫不決。
很明顯,周瑜想抄孫策的家。郭圖雖然前面說了幾句,其態度卻不能說的反對,而應該說是在規勸。到底該不該誅連,該不該抄孫策的家呢?這樣的問題,對於田蘭這麼個文盲來說,實在是過分沉重。田蘭怎麼想,也是想不明白的。
不過,田蘭身上有一種智者才具有的稟性,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再硬想了。接下來田蘭的思緒就拐彎了。田蘭想,前面周瑜就提出過一次要求,想自己給孫策一個機會。自己沒答應。這是周瑜第二次提出要求,按照情理上講,自己應該答應了纔是。
田蘭雖然不認爲孫策的家人有多大的罪惡,卻並不認爲他們是清白的。正如郭圖所說的那樣,如果孫策成功了,如果那些家人還健在,他們肯定會享受孫策用無辜百姓換取的勝利果實的。也就是說,他們還是脫不了干係。因而,田蘭跟這個時代的普通人一樣,沒有把孫策的家人看作是無辜的百姓。
田蘭又想,要殺孫策的家人,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孫策在那兒還好找。總是跟他的兵在一起的嘛。要找一部軍隊,是比較容易的。孫策的家人在哪裡就難說了。以前就沒有偵察過。只知道孫策曾經將家人由曲阿大張旗鼓地接到了楓橋縣。那些家人現在在哪裡,卻還是個未知數。就算他們仍然留在楓橋縣,楓橋縣看來子好像接近萬戶人家,那又怎麼才能找出來呢?除非,除非周瑜本來就認識孫策的家人。
於是,田蘭問周瑜:“公瑾認識孫策的家人麼?”周瑜答道:“瑜只認識他的亡父孫堅。”田蘭一聽,原來周瑜並不認識孫策的家人。因此,田蘭便道:“我同意,把孫策的家人殺掉吧。”
周瑜道:“得令。”田蘭見周瑜答應得挺有把握似的,便往郭圖望了一眼,卻見郭圖搖了搖頭,表示他不知道。田蘭就等着,看看周瑜怎麼動作。
孫策的家人,不僅包括孫策的母親、弟弟、妹妹等直系親屬,而且也包括叔叔、堂兄等旁系親屬。當初自曲阿轉到楓橋縣的時候,就暴露了共有幾十個人。
田蘭的士兵厲害,但此時只有十二名男兵。而這十二名男兵,還承擔了拿東西的任務。東西都掛在馬鞍後面。也就是說,這十名男兵能戰勝那幾十個家人,但戰馬的腳力不行,不能追擊,不能全殲。田蘭的十八名女親兵戰鬥力就不行了。單打獨鬥,每個人的能力就跟幹體力活的男人不相上下。用於追擊,勉強可以,但還是不足以保證全殲。
抄家滅族這樣的動作,通常都要保證全殲。這樣的大動作如果沒有全殲,就必然在倖存者心裡產生極強的仇恨。然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等到四十年河西的時候,就來反攻倒算了。當然,這是一般的注意事項。郭圖、周瑜都是知道的。但田蘭並不知道。
此時的火場,大部分還是焦炭和焦土。只清理了很小一塊空地。原來住在這裡的百姓,就只能沿街搭起了棚子。這個時候,時間是三月。春風已經吹來了,但是還不夠溫暖。長期露宿,還是受不了的。周瑜縱馬走向了那些棚戶,喝道:“裡面的人,出來!裡面的人,出來!”邊喊邊跑,很快就跑了一個來回。
田蘭喊到很奇怪。周瑜要抄孫策的家,當然對孫策有氣。但那些棚戶裡面住的百姓可是孫策的受害者,周瑜怎麼把氣撒到他們身上呢?其實,這屬於田蘭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錯,棚戶裡面住的是受害者。而周瑜即將要做的事情,就是爲他們報仇。也就是說,周瑜是爲他們做主來了,申冤來了。但是,百姓都有一種惰性。好言相請,通常百姓都遲遲不願動身;惡語相向,百姓就乖乖地出來了。尤其是這種剛剛遭受過蹂躪的百姓。
周瑜就那樣邊跑邊喊,跑了一圈就回來了。周瑜也沒有讓那十二名男兵幫忙喊。不過,很快,百姓們就出來了。雖然不能保證所有百姓都出了棚子,但是很明顯,大多數百姓是出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