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過去。四川原來的一百多萬畝極度旱地和川東十多萬畝一年只種一季的冬水田已變成了一年三熟或兩熟的穩定高產田。都江堰水渠亦延伸至川中丘陵地區。隨時可以澆灌那裡的土地。綿陽、德陽的西部及龍泉山地區、川東平行山谷地區,各自星羅棋佈着不計其數的塘、堰、庫蓄水。農民在官府的指導下,勤耕間種,有效殺蟲,因地制宜,廣泛推行種植高產優質的瓜、豆、菜、果及商用作物。川南高山密林及部分土地貧瘠地區,還種植了川芎、當歸、川連、貝母等藥材。整個四川完全告別了“等雨栽秧,望天保苗”的窘況,民生大大提高。
常言道,樹大有枯枝。於是張永便有一套人馬,專事劫殺罪有應得而罪證又一時不足之官吏,對外稱作“啄木鳥”,其首領便是焦任。
“啄木鳥”,聽起來權力很大,其實不然。幾乎每殺一人,皆需仔細查勘,反覆斟酌,然後報請張永,待張永同意之後,方能施行。
焦任,字長生。河南兗州人士。師出大內十大侍衛武功之首的容高作。焦任初見張永時,便出手不凡。任啄木鳥首領之後,更得無玫調教一番,武功已臻化境,較之其師,已不遑多讓。
這日午夜時分,焦任率二十名啄木鳥來到顏府門前。
傳話丑時至,子時便到,焦任很滿意。據線報,顏府內共有七個門派。除泰山派、大河幫外,其餘五派掌門、莊主帶傷。即是說高手只有兩人。稍遜一籌的高手另有二十來人。而自己這邊,二十名啄木鳥每一位的武功都幾乎能與掌門之類的人物抗衡,優勢已經在握。
江湖各派入川,乃溫玉華、尊重所邀。焦任自不能將顏府內衆人真正有所殺傷,而只能以較大優勢迫使對方屈服。因此,猶其小心翼翼。
“提防暗器。”焦任低聲吩咐了一聲,隨即向大門走去。二十名啄木鳥相隔兩丈,以作策應。
到了門前,焦任舉手欲敲,兩扇大門卻緩緩而開。許是很久未打油了,門軸嘎嘎嘎一陣破響,令人毛骨聳然。
焦任全神戒備,待門開至大半時,一擡腳,便進了門廳。眼睛餘光一掃,兩扇門門後均沒有人,不覺大是詫異。
須知顏府大門。乃紅木所制,重達數百斤。再聽門軸聲響,亦顯沉重。如此沉重之門,若無人推拉,應當立即停下。但眼下兩扇門就在焦任眼皮子底下,繼續慢慢地自行打開。
難道是狐仙鬼怪?焦任不敢大意,一招手,二十名啄木鳥跟進門廳。
呆立半晌,未見異常,焦任做了個手勢,獨自慢慢前行。下了三極臺階之後行了兩步,止住身形。四周一打量,見無異狀,再行一步,眼前“嘭嘭”兩聲響,強光刺目,平地竄起兩股輕煙,煙霧中各現一名絕色女子。
“掌燈!”一聲輕叱。七派數十名好漢手持燈籠從正對大門的房屋及左右兩廂蜂捅而出。站定之後,兩廂各走出三人,正是除丁望狐以外的六派掌門、幫主。最後,正房中走出雷絕招。
雷絕招道:“來人可是焦任?夤夜到此。可是拜祭顏大善人的?”
眼前人數雖多,卻並未放在焦任眼裡。焦任只是弄不明白顏府大門怎麼會自己打開,眼前這兩位姑娘又怎麼會憑空出現。於是,焦任不理雷絕招問話,抱拳問道:“不知兩位姑娘尊姓大名?”
“雷招弟。”
“猛將雷再招是也!”雷再招作了個亮相。
“好,好。原來是再招姑娘……”但見焦任面露喜色,長長吁了一口氣,續道:“和招弟姑娘。”略加盤算,又道:“今日焦某來得冒昧。四日之內,自當找溫姑娘前來。你們自家人,好商量。”說完之後,不待答話,返身率衆,潮水般退去。
過了好一會兒,雷絕招才道:“好了,大家都休息吧。”
衆掌門、幫主各自遣散門下弟子後並不走開,訕訕地似有話說,卻又都不發一言。還是萬臨山首先道:“好險。幸虧把他們嚇退了。”見無人接過話頭,又道:“拉門的繩索好找,招弟和再招兩位姑娘現身之前所炸的霹靂彈卻不易配製。也虧得顏府正在辦喪事,拆開爆竹,便是火藥。不過,在下卻有些不明白,爲何你們四姐妹身邊竟然都沒有攜帶霹靂彈呢?”
雷絕招正欲答話,雷再招搶先說道:“你懂什麼,成天帶着霹靂彈找死呀?”雷招弟立即道:“萬少俠身份於我們有些特殊,哪有這樣對他說話的。”雷再招立即苦笑住口。
雷絕招道:“萬相公有所不知,霹靂彈稍碰即炸,帶在身邊很是不便。”
氣氛經此一衝。大爲緩和。楊昌樂上前道:“這個,依愚兄看來,大門自開、兩位姑娘忽現,自是讓焦任摸不着頭腦。但真正讓他退去,卻應是溫姑娘‘自家人’那番話。”
“嗯,自家人什麼的,想不明白,且不用理會。我們四姐妹與溫姑娘素昧平生,大家儘管堅信。倘若是自家人,也不用費這麼多功夫了。”雷絕招道。
雷再招道:“哎,能把溫姑娘逼來,這事就算成了吧?”
雷絕招道:“當然,知足者常樂。若是王濟恩前來反倒不美了。”
雷招弟道:“那麼,明日一早,便可以遣散顏府下人了?”
“也行,若他們自願多留幾日也是無妨。”雷絕招忽然又道:“大姐,依我看,這事就讓三姐打理如何?”
雷招弟道:“好,我自會跟她說。她若閒出病來,才真的不好辦了。”
一夜無事。
次日傍晚,外面響起一陣蹄聲。衆人紛紛出外觀瞧。平日裡懶洋洋的雷又招也跟了出來。
門前,一條道路通往虎牙。道路兩旁,高處是土地。種有番薯;低處是水田,什麼也沒栽。
眼下,七八個騎兵分散在距顏府二三十丈遠近處正四下打量。有的縱馬在道路的一段重複往返,有的下馬步行至上面番薯行間及下面的田壠,瞧上去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隔了一陣子,七八個騎兵上馬遠去,顏府門前羣豪亦轉回府中。
雷又招雙手分別拉住雷招弟和雷再招,墜在後面。待衆人行遠,方對雷招弟和雷再招說了幾句,雷招弟和雷再招返身出門而去。萬臨山見了,略顯遲疑。雷絕招道:“這種事。三姐比我熱心,我就不用管了。”
晚飯將近吃完,雷招弟和雷再招纔回來。雷又招忙問:“怎麼樣,什麼來頭?”
雷再招道:“餓了餓了,大姐講,我吃飯了。”雷招弟拍了雷再招一下,道:“好吧,我來講。這小隊騎兵來自正北十里外的一支軍隊。那支軍隊約三四百人,以步兵爲主。將軍打扮的倒有八人,均未見過。他們正在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看來也是剛到不久。另外,他們還在西面山中砍了些灌木,卻不知作什麼用途。”略停,又道:“就這些了。”
長白派石固道:“這支軍隊莫不是要來攻打顏府?”
雷又招將筷子一摔:“我原以爲是,可惜偏偏不是。”
雷絕招道:“縱不是攻打顏府,亦與我們有關,不然爲何遣人到此偵察地勢?”
雷又招道:“只要不是攻打顏府,我就不想管了。”
“好,你不管我管。”雷絕招道。
次日,雷絕招關在房中悶想。萬臨山欲問她想得如何了,又想勸她不要過分勞神,均不得其便。雷家另外的三姐妹,均事不關己。雷招弟自稱到醫館看丁望狐去了。雷再招和雷又招相約到虎牙看戲,說是江南聞名的易家班演的,不能錯過。反倒是衆掌門、幫主面色凝重,一直呆在顏府。
下午申時,雷絕招遣人喚回雷又招商量。雷又招進門之後,雷絕招道:“不用叫他們了,豎子不足與謀也。”說着,把門關上。
雷又招坐下後,道:“這大半天的,想得如何了?”
“唉,入了死局,卻又罷手不得。”
“依我看,只要不是來打顏府,我們儘可置身事外。”
“但如此良機,白白錯過。卻令人痛惜。”
雷又招道:“什麼良機?你且說說看。”
“嗯,”雷絕招倒了兩杯茶,然後坐下,緩緩道:“首先,這支軍隊將軍有八人,大姐二姐均未見過。劍南駐軍在後港、十里鋪等附近地帶的將軍共有六人,其中四人二姐見過。說明這支軍隊並非劍南駐軍。照此地位置,若非劍南駐軍,便只有川軍了。”雷絕招看了看雷又招,見雷又招點頭,便續道:“再則,顏府外地勢平坦,本適宜騎兵,這支軍隊卻以步兵爲主。看來他們不是要衝鋒陷陣,而是弓箭伏擊。他們在西面山中砍伐的灌木,正好作掩飾伏兵之用。
“他們遣小隊騎兵來顏府外面勘察地形,說明伏擊地點就在顏府外面的坡上。伏擊誰呢,我們已經見到他們了,而即將前來顏府的溫姑娘卻不知,只有針對溫姑娘才合情理。另外,這支軍隊昨日剛到不久。事發在焦任到此之後,亦證明是衝着溫姑娘來的無疑。即是說,川軍將對溫姑娘實行兵諫。”雷絕招道完。
“有道理。”雷又招想了想,又道:“不過,要化解這次兵諫並不難呀,你怎會想入死局?”
雷絕招道:“我是想,三百餘名弓箭手,分三層輪番向溫姑娘發箭,到底能否置溫姑娘於死地?”
“這,弓箭的力道遠勝江湖暗器,應該是可以吧。”雷又招遲疑了一下,道:“不過,若溫姑娘是騎馬來的,躲在馬匹後面似乎就成了。”
雷絕招道:“兵諫之道,在於必勝。既不能完全置溫姑娘於死地,那三百餘名步兵手裡的弓箭,便只好指向八位將軍了。”
“兵諫加死諫?”雷又招驚道。
“正是。”雷絕招道:“我們若事先驅散軍隊,雖化解了兵諫,但不顯手段。最好是兵諫發生之後,溫姑娘騎虎難下之時,再行出手化解。”
雷又招道:“如此一來,我們不但不能事先埋伏,反而要騰出地方來,讓士兵埋伏。直至兵諫發生之後,我們才能從顏府衝出。”
雷絕招道:“難就難在這裡。我想,那些士兵定然訓練有素,且奉有嚴格的命令。在那緊急當口,怎能讓他們全部住手?八位將軍武功不比溫姑娘,而且還有可能不穿盔甲,抱定必死之心。若不能讓士兵全部住手,只要有一支箭放了出去,後果便嚴重了。”
雷又招喝了幾口茶,道:“你這大半天,就想了這些?我不信。”
雷絕招道:“地在上,田在下,應設伏於番薯地。我想,若在番薯行間鋪上火藥,屆時用火一點,霎時便能引起搔亂。只是這樣,不僅不足以成事,有的士兵更可能驚慌之下,便放手將箭射了出去。若是從大門衝出,更是鞭長莫及,勢所不及也。”
雷又招道:“說來說去,也不是正常的行兵打仗。既然這麼難,還不如先行把軍隊驅散了事。”
雷絕招道:“我雖然不行,但我知道三姐有辦法。此事若成,對三姐亦十分重要,三姐就不要推辭了。”
“要我們四小姐認輸一次可真不容易。好,衝你這麼擡舉我,我就想上一想。”雷又招又道:“嘿,你一口一個三姐的,平時這張小嘴怎沒有這麼甜?”
雷絕招道:“那焦任口稱四日之內。但巴東距此,上水兩日,下水一日,溫姑娘更可能專門有船,很可能明日晚間便到。須趕早纔是。”
“這麼急呀。”雷又招起身在房中轉了幾個圈,忽道:“有了。我先到易家班借樣物什。”
“什麼易家班?”
“易家班都不知道呀,那是江南戲班中最出名的。”
次日天色稍暗,碼頭上飛騎來報,從江上順流而下,來了一艘快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