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教主爹爹最討厭什麼,那就是滿口假仁假義的正道人士了。因爲他們,他的妻子慘死,苗疆險些慘遭滅族之禍,那一仗讓他徹底認識到了一個道理。他們說他們是對的,那麼你的意見就不再重要,只要你威脅到了他們,那麼他們就要毀滅掉你。
明面上一個個說的義正詞嚴,其實沒有人比所謂的正道人士更加虛僞。
因此,教主爹爹看玄寂很不順眼。他哼了一聲,問清歡:“帶這人回來做什麼,別髒了你的地方。”
清歡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教主爹爹應該不知道吧?玄寂大師據說是佛陀的寵兒,不僅是天生武學奇才,還百毒不侵呢!女兒覺得他應該有用處,所以就把他留下來啦!而且我也知道,關於海棠姐姐的事情,教主爹爹難道不想給海棠姐姐報仇麼?”
海棠。想起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教主爹爹的眼神更冷了,他自然寵着清歡,但卻對玄寂厭惡至極,當下出手如電,封住玄寂數處穴道,然後對清歡說:“你愛留便留吧,只是要小心,他內力深不可測,我也不知何時能衝破桎梏。不過這和尚是個迂腐之人,不殺生,若是你想要控制他,便早些下手。”
清歡乖乖點頭,教主爹爹又跟她散了會步,叮囑她他要開始閉關練功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有什麼事情就去找罌粟,教中上上下下都會聽她的話。清歡仍舊點頭,面帶笑容目送教主爹爹離開後,又回到了大樹下。
雖然內力被封,但此時此刻的玄寂看起來仍然是悲天憫人的高僧模樣。他坐在樹下,雙手合十,一派莊嚴,那身麻衣在他穿來,卻是絲毫不顯低微。此刻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烏黑的眼睛。“小施主可要殺了貧僧?”
“殺你?當然不咯。”清歡笑。“你可是海棠姐姐最愛的男人,她肯定捨不得我殺你。不過呢,這山谷中只有我一人,從今日起,你要負責煮飯給我吃,幫我洗衣服,還有順便做做我的試驗品。”
可能玄寂也沒見過這麼無賴的少女,當下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錯愕,他原以爲是要身入地獄,可現在這……
“我很想知道,到底海棠姐姐喜歡你什麼呢。”清歡湊近了去看他,玄寂生得非常好看,但他周身那種慈悲而雍容的氣度讓他的容貌反而成了其次,但這樣的人顯得太過遙遠,因爲佛愛世人,永遠都不能只愛一個。
清清冷冷的妖女似乎總是會愛上大慈大悲的和尚,既然自古正邪不兩立,又爲何總是有人泥足深陷呢?“我要是跟你在一起久了,是不是我也會喜歡你呀?”
她這話是純好奇問的,玄寂也聽得出來,這小姑娘根本不解男女之情,是以他也沒有驚慌,只是低低一嘆:“貧僧失手殺了海棠施主,已是愧疚難當,又怎會同你糾纏。”
“哼。”清歡哼了一聲,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着打坐的玄寂。“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你終究是殺了她。我跟她不熟悉,也不想爲她報仇,但從今日起,你是我的人了,這輩子都別想再走出窺天山。”
說完,甩了甩手,任性地走了。
玄寂聽着她孩子氣的聲音,看着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竹樓裡,有着片刻的失神。不一會兒,竹樓裡傳來清脆甜美的歌聲,歌詞曲折婉轉,玄寂聽不明白,但那旋律十分好聽,悠然月色之下,山谷之中瀰漫着薄霧,竟似是人間天堂。他靜靜地打坐吐納,那歌聲一直在耳邊迴盪,慢慢地變成悠遠的情愫,一點一點滲進他的胸膛。
第二日一早,玄寂是在一陣戳弄下醒過來的。他如今內力武功都被封住,與常人無異,竟連天色都難以感知,一睜眼就看見清歡託着小臉蹲在面前,另一手拿着根草,正在戳他鼻孔。
玄寂往後讓了讓,這古靈精怪的少女身上有着奇特的吸引力,在她面前,他素來古井般的心竟有着淡淡的慌張。
“喂,你應該負責煮飯給我吃的,可是你瞧瞧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都起了,你卻還在睡?”清歡用着不敢置信的語氣質問他,“我都快餓死啦!”
頭幾句盛氣凌人的,擺足了大小姐架子,最後一句快餓死啦卻又是淡淡的委屈,尤其她臉蛋兒嬌嫩,天真爛漫,真是可愛到了極點。便是玄寂這樣的高僧,都不忍心讓她失望。
“你想吃什麼?”
清歡考慮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你看着辦吧。”說着一揮手,玄寂四肢上的鐵鏈便應聲而斷。現在的玄寂沒有一點武功,她怕他作甚。
於是玄寂起身,他是自幼修行的高僧,一動不動的坐禪都能堅持好幾年,所以雖然在樹下打坐了一夜,卻不見絲毫疲色。即使是沒了內力武功,自小的童子功卻是斷不下的。只看他的身形步伐,就知道這必然是個極其刻苦的僧人。
所以說,女鬼海棠又何必非要將他從天上拉掉人間呢。他既然要成佛,成全他便好,何須如此執着。
但是人,只有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能懂得放手。
早飯是很簡單的小米粥跟幾樣小菜,玄寂食素,所以菜裡連蔥薑蒜都沒有,清歡突然覺得自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竟然要個和尚煮飯給自己吃?不能吃葷啊!當下小臉一綠,然後又一咬牙,算了,這陣子的口腹之慾也算是享受夠了,吃點素也沒什麼不好。
她雖然只有吃這麼一個愛好,卻也不是不能控制。人類控制不住慾望,她能。
吃過早飯清歡就讓玄寂去給自己洗衣服,玄寂平日衣食住行也都是自己打理從不假手他人,洗衣服對他而言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他看着木盆中繡着精緻花朵的小肚兜,一張俊臉臊得慌。
要他給個女孩子洗肚兜褻褲這麼私密的東西……
清歡見他臉紅,立刻踢了他一腳:“喂!你磨蹭什麼呢?快些去洗呀……算了,洗之前還是幫我把頭髮紮起來吧。”說完就把梳子塞進了玄寂手中。
玄寂有生之年都沒跟異性這麼親密過,當初海棠百般想要他就範,不知想了多少招兒,她甚至跳崖來吸引他的注意力,要他救他,只爲和他親近。但即便是那樣,玄寂也始終保持着男女之防,可這小姑娘卻……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手裡抓着一把牛角梳子。
等了會兒不見人動,清歡不耐煩了:“和尚,你要再不快點,我可要出谷殺人去了。”
她比海棠美麗,比海棠可愛,也比海棠更加嗜血可怕。殺傷力太過強大,玄寂是毫不懷疑她口中所說的,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她是誰,窺天教教主之女,苗疆聖女,若是她想,一夕之間剿滅千萬人又算什麼?
解開她那些長辮子,玄寂拘謹至極,輕輕給清歡梳理長髮。只是,他沒給別人梳過頭,自己又沒有頭可梳,所以最後的手藝非常拙劣,清歡跑到銅鏡前去照的時候,玄寂閉上了眼。
雖然他是個出家人,但也是有審美觀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他給梳的那是什麼鬼髮型。
也虧得清歡不嫌棄他,哼一聲又攆他去洗衣服。
玄寂抱着木盆到了小溪邊,任勞任怨地開洗。他始終把清歡當做一個小姑娘來看待,她太乾淨太惹人疼,面對清歡,玄寂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也許這世上每人都會遇見一個讓你心甘情願又無可奈何的人,當那人出現的時候,即便你已看盡千帆,心如死水,也會爲她再起漣漪。
因爲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她是那麼獨一無二,令你心動。
玄寂洗衣服的時候清歡就趴在竹樓的窗口上看着,這條小溪是順着湖水往外流的,剛好就在不遠處,她支着下巴瞧着玄寂拿着她肚兜手足無措的樣子,半晌笑的前仰後合:“呆子。”
就這樣兩人磨合着過了半個月,清歡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上就窩在竹樓裡不知搗鼓些什麼。她也沒怎麼爲難玄寂,了不起就是把他當成小廝使喚,煮飯要他倒茶要他洗衣要他就連洗澡時都要他給拿衣服。可憐玄寂一代高僧被折磨的沒了感覺,他現在能閉着眼睛從廚房走到竹樓拿了清歡的衣服再送到湖邊,從頭到尾連眼都不用睜而且絕對不會走錯路。
也是被練出來的。
他夜夜晚間背對着清歡在湖邊石頭上打坐唸經,只是一日一日下去,卻愈發的心猿意馬。身後的水聲潺潺,笑聲輕盈,她甚至都沒有主動靠近過他,親近過他,卻讓他如此情生意動。
怕,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海棠曾百般勾引妖嬈嫵媚,清歡卻如同稚樸孩童,只是與他相處,卻讓他心跳如雷。
又是一晚,清歡照例跳入湖中沐浴,她柔軟的長髮在水中如同海藻般渲染開來,玄寂仍舊背對着她打坐,今日愈發心煩意亂,經文唸了幾遍,卻並不能讓他靜下心來。
待到他稍稍平復心緒,才反應過來,好像清歡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