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碗湯(一)
“公子、公子?您該醒了……公子?!”
男人隨着這聲叫喚慢慢睜開眼前,映入眼簾的是一顆巨大的腦袋,但身體卻很小,看起來像個奇怪的侏儒。他下意識伸手擋在身前,侏儒見狀連忙退後一步:“小的冒犯了,可是公子,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再不去,可就搶不到新娘子了呀!”
搶什麼新娘子……男人微微皺眉:“你在說什麼……”問完這句話他突然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口,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渴望,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一定要去,否則你會後悔終生。
侏儒撓撓腦袋,他頭髮稀疏,卻紮了個沖天辮,看起來像個發育不良的大蘑菇。“不是公子要來搶汝陽王的王妃麼……這新娘子馬上就要經過了,咱們也該準備了吧?”
男人唔了一聲,最終還是遵循了內心深處的聲音:“除了你還有誰?”
“公子……您沒事兒吧?怎麼……”侏儒話問了一半,瞧見男人的眼神趕緊閉嘴,老老實實說道:“谷中的人基本上都出來了,老大跟老二老三已經去埋伏了,老四老五老六在等公子醒來,老七老八已經將退路準備好……”
“下去吧,我馬上就好。”
“是。”
侏儒離開後,男人掀開了身上被子,他穿着一襲白色中衣,牀裡面,也就是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把劍。這劍是他生前所用,可是……他從來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搶過人家的新娘子呀。
倒是這個所謂的谷主又是什麼,之前那侏儒口中的老大到老八又是何人?懷揣着這些疑問,男人將黑髮束起,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黑袍,桌上還有一個形容可怖的面具,他也一併戴上了。
他覺得這並非自己的身體,畢竟身份什麼的完全不一樣,可憑藉記憶,這分明又是自己的身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小孩子不是說他會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時間線卻不一定是什麼時候?既然是自己的世界,那麼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歸是他活着那會兒吧?這突然冒出來的什麼谷主的身份,身邊那個侏儒模樣的屬下,以及侏儒口中的那幾人,他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現在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去搶新娘子。
爲何要去?
不知道。
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去,那便去吧,他付出了一些東西,理所當然能夠得到想要的回報。
男人抿着脣,他露出的下巴仍舊線條優美好看,只是眼神冷淡漠然。待他打開房門,門外連同侏儒在內一共有四人,都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谷主。”
“帶路。”
他沒有仔細去看那幾個人,但卻知道這幾人身上都有些殘疾,有的是瞎了一隻眼,有的是聾子,有的是啞巴,加上侏儒,每個人的身體都有缺陷。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們住在一家客棧裡,客棧外面,因爲汝陽王納王妃,百姓們都翹首以待。御林軍將街道清空,兩邊都擠滿了百姓,個個臉上充滿喜悅,似乎都是在等待去看那據說美貌無雙的新娘子。
“聽說這汝陽王妃啊,長得是傾國傾城,汝陽王這才一眼就相中了要娶回家呢,要是運氣好,咱們說不定能看見王妃長什麼樣子!”一個大叔喜滋滋地說。
另外一個年長些地道:“你倒是做夢去吧!人家王妃坐在步輦上,還有紅蓋頭,就算那紅蓋頭掉了也有鳳冠,哪裡輪得到你看?”
“就是就是,人家新婚女子的容貌哪裡是你這一介草民能看的,真是不害臊,你再胡說,我待會兒回去就告兒你媳婦去!”
大叔被說的訥訥閉了嘴,不過很快他就又活躍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邊的御林軍,壓低了聲音詢問:“你們知道嗎?聽說這汝陽王妃並不願意嫁給汝陽王呢!”
“這是自然!怎麼說,這汝陽王也都快五十歲了,人家還是年紀輕輕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換我我也不願意嫁。”一個大娘嗤之以鼻。“這老頭子非要娶人家,不就是看人家姑娘漂亮麼?”
“噓——你聲音小點兒!別被人聽見!”大叔嚇了一跳,覺得大娘的聲音太大了,沒瞧見官兵都回頭看了嗎?“今兒是汝陽王的大喜日子,你可別胡亂說話,待會兒給人聽見了,有你好果子吃。”
大娘不屑地哼了一聲,嘀咕了幾句什麼。
男人面無表情,他眼睜睜看着大紅色的步輦越來越近,他的心也隨之跳得越來越快,步輦四周的幔子隨風輕輕舞動,仍然可以看到一個穿着鮮紅嫁衣的人兒坐在裡頭,雙手放在膝上,安安靜靜地也不說話。
他按捺住心頭激動,低聲對幾個屬下說:“準備動手。”
“是。”
就在步輦快要走到的時候,男人抽出寶劍,腳尖一點便落在了步輦之上,已經埋藏後的屬下帶人衝了出來。今日汝陽王大婚,御林軍和官兵都不少,他們自然不會蠢到以身犯險,還僱傭了不少潑皮無賴鬧事,到時候新娘子劫走了,汝陽王那邊也沒招。
法不責衆。
男人沒有去管周圍人多或少,而是顫抖着把幔子裹緊,擋住世人視線,然後伸手去掀那女子蓋頭。
蓋頭掀開,是美麗而熟悉的面孔,姑娘見到是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
“靈兒。”
不是記憶中的聲音,但他的眼神足以讓譚幼靈認出他:“夫君?”
她想也沒想便撲進了男人懷裡,“你跟我想象着的不太一樣。”
男人低笑,吻了她一下,把她放回步輦坐好。譚幼靈愣了一下:“夫君……不是來帶我走的?”
他跳下步輦,手上裹着紅綢子,回頭看她,微微一笑。譚幼靈立刻便明白了,她乖乖舉起雙手捂住眼睛,就像是曾經相守的那些年,每每遇到血腥之事,他便不讓她看。
屬下們已經戰得差不多了,男人沒有功夫去想自己的身份,他無心傷人,也勒令所有手下不得造下殺孽,只是衝出一條路來,便示意各人逃脫。
隨後他劈開了步輦,將新娘子抱到懷裡,對身後追來的汝陽王的人馬露出輕蔑的微笑,一陣煙霧過後,衆人面面相覷,這、這怎麼新娘子跟搶親的人都不見了?要不是這滿地的紅綢子,要不是這破裂的步輦,他們真要以爲這是場夢了。
譚幼靈待在男人懷裡,仰頭看着他,一點也不怕。男人腳尖如風在屋頂上跳躍幾個來回,便到了已準備好的退路,抱她上馬,用披風將她小臉擋住:“怕不怕?”
譚幼靈笑着搖搖頭,摟住他的腰,衆屬下心中驚異卻都不敢多問,公子最是不愛講話,他們也什麼都不敢說。男人對他們道:“你們先回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谷。”
屬下們面有難色,男人便嗯了一聲,衆人連忙領命,他們都是有大本事的人,瞬間便消散了蹤影。男人也駕馬遠行,他逐漸有了這個身體的嶄新記憶,知道自己早在京城郊外準備了一個宅子,便帶着懷裡的人奔馳而去。
城門處有人把守,此刻還未戒嚴,男人沒受到阻攔便出了城,懷裡的姑娘一直乖乖地不說話,待到他們進了宅子,他將她抱下馬,揭開擋住她的披風,才發現她正甜甜的笑。
男人輕笑:“來。”
宅子並不大,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其他人,男人走了兩步,就又把譚幼靈抱起,她好奇地去揭他臉上的惡鬼面具,他也不說話,任由她取,只是取下之後,譚幼靈一隻手輕輕捂住嘴巴抽了口氣,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她陪了他好幾個世界,說起好看,要數瞎眼的湛然容貌最佳,可現在見到他的真面目,才知道湛然在他面前也是不夠看的。男人也知曉自己容貌上的優勢,見她吃驚,莞爾問道:“喜歡麼?”
“……嗯。”害羞地點點頭。
男人直接把她放在了牀上,心急地連門都沒關。譚幼靈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是好奇地瞧他,“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呀?”
不過想想也無所謂,他是她的夫君,叫什麼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呢?
“清硯。”他已經開始吻她並且脫她的嫁衣了。“韓清硯。”
韓清硯……譚幼靈立刻喜歡上了這個名字,比什麼遲靖呀溫承宣呀湛然呀都好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覺得很是神奇。明明聲音和容貌都不一樣,可她卻一點也不生疏,反而更想和他親近了。
直到嫁衣被剝光,身上只剩下褻衣,她才反應過來韓清硯要做什麼。粉臉微紅:“夫君……”
“我要你。”沒有什麼比抱她更能證明她的存在了。韓清硯吻了吻譚幼靈的脣瓣,低聲道,“我等你等你的好苦。”
譚幼靈自知理虧,第四個世界騙了他,便也乖巧不語,主動投入他懷抱,渾身白皙如玉的肌膚散發着動人幽香,一如曾經相守的無數個日子,義無反顧地去擁抱他。
這一次,她終於得到這個男人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