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武沒把清歡的話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她就是個小姑娘,哪怕能變成人,也嬌弱美麗的需要他保護,根本不會相信她說的什麼報應。直到事情發生後的第三天,突然得知林毓生得了怪病住院的消息。
一開始他還不以爲然,可後來就更奇怪了,因爲得了相同怪病的人突然冒了出來,就連報紙上都刊登了這則新聞,說是本市突然爆發病毒感染的怪病,希望廣大市民出行注意,飲食注意,增加免疫力。一時之間還鬧的人心惶惶,也不知道這個病的傳染源是什麼,說是病毒,那是什麼東西攜帶的啊?報紙上沒說,醫院也束手無策。因此這些天出門,街上人人口罩遮住臉,說話都不敢握手了。
反正生病的人都說疼,哪裡疼?難以啓齒的地方。這種可怕的疼痛沒辦法遏制,無論是鎮定劑還是止痛藥通通不管用,如果不是疼的受不了了,他們也不會拉下面子去醫院。就這樣,反正生病的都是有錢人,他們就住在了高級病房,被隔離起來,什麼專家都來看過了,然而卵用沒有。
又過了兩天,竟然有幾個重病患者瘋了!他們嘴裡總是含糊的念着什麼聽不清的詞,有一個甚至瘋狂到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還有一個用吃飯的湯匙刺破了耳膜。
嚴武看着報紙,他的第一反應是:操,還真有報應這一說?
可是當他看到已經變回少女模樣的清歡時,又覺得不大可能。她的表情很沉靜,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嚴武想了想,試探着說:“你覺得這個病……能治好嗎?”
“能啊。”清歡點頭,她還是很仁慈的,當然不會不給他們治癒的機會。只不過比起治癒,他們可能寧願受這樣的折磨吧。
“……怎麼樣才能治好?”
“首先,告訴全國人民他們做了什麼,然後散盡家財入獄服刑——不用花錢的治癒方式只此一種,不過你也看到了不是嗎,他們沒有人選擇這麼做。”寧願忍受令人絕望的痛苦,也不肯說出事實,看不出來變態也要臉。他們都很喜歡這樣對待無力反抗的孩子,那麼當這種疼痛十倍出現在他們身上的時候,既然喜歡,那就一直留着吧,反正疼着疼着……就會死了。清歡撐着下巴,有些意興闌珊,“你看啊,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生活在黑暗裡呢。”
嚴武沉默起來。
但終究還是有人承受不住了,纏着他們的小鬼會告知解脫的辦法,不過選擇認罪的也就寥寥幾人。清歡對這個後果不大在意了,嚴武接到了高羽的電話,告訴他那天警察救出了幾十個小孩,這還只是農家樂裡頭的,他們還有一個據點,裡面裝滿了小孩子,有些是拐來的,有些是被父母賣掉的,其中以女孩子居多。解救了這些小孩,能送回家自然最好,可被賣掉的孩子回去之後面對的,也許就是再一次賣掉。
那麼第二次,還能被救嗎?
電話裡兩個大男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這操蛋的世界啊。
爲什麼能那麼美好,又那麼殘酷。
晚上偵探社集體去擼串兒,恰好又是上次那個老闆。老闆看到他們眼淚差點掉下來,正翻烤着肉串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非常難過。難道今天又要獻出營業額嗎?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流氓們吃完燒烤老老實實付了錢就走了,他正愣着呢,新的客人又來了。一擡頭,這一次是真的快哭了——怎麼是光頭!
光頭這回帶了幾十個人來,上次被打怕了,他覺得就是自己收的小弟太少。先氣勢洶洶地跟老闆要保護費,而且要雙倍,就在老闆戰戰兢兢找錢的時候,光頭被掀翻在地,摔了一臉的鼻血。他抹去臉上血,忍不住爆粗:“操!又是你們!兄弟們給我教訓教訓他們!媽的上次讓你們跑了,這次非打的你們叫爸爸不成!”
人多有個屁用。嚴武這幾天心情不好,正好想發泄,攥的拳頭咯吱咯吱響,清歡悠哉悠哉的又點了一份烤茄子,一邊吃一邊觀戰,老闆怕死了,偏偏還不敢跑,一臉委屈地給清歡烤茄子。
其他幾個人圍在她身邊保護她,但凡是想過來抓她的都被揍的很慘。嚴武終於將一衆混混揍倒在地,這才甩了甩手,其他人紛紛讚歎:“武哥牛逼!”
“武哥寶刀未老!”
“武哥罩我啊!”
“武哥掏錢,你媳婦吃烤茄子了。”
最後一句深得武哥的心,他大手一揮:“今晚隨便吃,運動過後又餓了!”
於是他們又點了一波,老闆心酸地給他們烤了送上桌,然後在他們結賬後主動拿出雙倍的保護費——他現在是看明白了,就屬眼前這幾個人最流氓。哪知道嚴武又把錢扔了回來:“上次給過了。”
咦???老闆傻眼,原來這世界上還真有交保護費就能被保護的說法???幾秒鐘後,他掏出手機給家裡老婆打電話:“老婆老婆!咱們明天去老地方擺攤兒吧!……你說啥?不是,之前那批流氓你不用怕了!我認識了一批更厲害的!……沒有沒有我沒有跟他們混,我是交了保護費,咱們能把攤位拿回來啦,再也不用四處流竄了!……”
完了之後他將之前隨手扔在收錢袋子裡的名片拿了出來,珍而重之的瞻仰了一下上面偵探社的號碼,小心翼翼地加進了手機通訊錄裡。
應該問一下,交一次保護費大概能用多久啊?下次漲價不?
晚上,嚴武的手機突然接到一通陌生來電。他看了一眼,有點莫名其妙的接起來,那頭是熟悉的聲音,但沒有給他說話的空間:“武哥!快讓清歡逃!小心——”
就這麼一句話,接下來是一聲槍響,然後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嚴武在這邊叫:“小鄭!小鄭!”
“那個女人在你手裡是嗎?”接電話的換了人,因爲經過變聲,所以聽不出是男是女。“聰明的話,將她交出來,否則……”
“有本事來找老子單挑。”嚴武冷冷地說,然後啪的一聲掛斷。再擡頭,看見洗完澡的清歡站在門口,她的目光在他掌心的手機上,“……小鄭出事了,對嗎?”
如果沒有聽錯的話,小鄭已經死了。嚴武看着她走近自己,將她拉到大腿上坐着,“你別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小鄭本來可以跟我一起逃走的,但是他沒有,他說要回去拿證據。”
嚴武說:“他是軍人,我們一起宣過誓,願意爲這個國家和人民犧牲奉獻。”
他沒有太傷心,因爲他知道他會扭斷那些傢伙的脖子,讓他們付出代價。
本來在她洗澡後想方設法揩油的嚴武,今天晚上讓清歡先睡了,清歡知道他是跟其他人在商量事,小鄭死了,他們作爲兄弟和戰友,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猛虎即便蟄伏,一旦出欄,仍是猛獸。
她躺在嚴武一米二的小牀上,其實將要發生什麼,未來會怎麼樣,她都一清二楚。對清歡來說,這大概就是一部電影或是一本小說,她已經提前知道了結局。但這樣的身份也好,這樣的走向也好,都是那個人爲她安排好的,她的出現也許能改變其他人的命運,但改變不了他的。
生也好,死也好,唯有他的命運是沒有變數的。
有時候她覺得經過這麼久,她大概也瞭解那個人在想些什麼,因此願意陪伴他做完這個夢,走完這些世界,圓了他最後的執念。可內心所想,與現實所感,又有些細微的不同。
那個人將一切都算計好,準備好,只等她開啓,到來。可是啊,人是會變的啊,沒有人會始終不變,保持如一,尤其是對於永生的存在而言。
但是從清歡決定開始,就知道自己絕不會後悔。
一個人的執念有多長,堅持有多遠?也許數不清,也許只是瞬間。就像是愛,有短暫亦有永恆。欺騙與誠實,虛僞與真誠,背叛與堅貞……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正是因爲如此,人類才能長久繁衍。
好的總是多過壞的,這纔是“人”令萬物着迷的地方。否則爲何神仙總想要下凡,精怪總想要修煉成人?
電風扇吱啞吱啞的響,外頭的一羣大男人在商量着什麼,可能是怕吵到他,每個人說話都非常小聲,因此雖然隔音效果差,但清歡仍然聽不清什麼。身下的小牀硬邦邦的,席子間還有嚴武身上清爽的肥皂味,清歡閉上眼,假裝自己睡着了。
嚴武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總之當清歡夜裡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她已經在他懷裡了。
那麼堅實的胸膛,睡在外頭,就像是一堵牆,期望自己能爲她遮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