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康好久沒有得到何海雲的關心,這突然間出現在自己面前,讓他感到有點受寵若驚。
他立刻想起了寫給何海雲的信還裝在衣兜裡,順便摸出來雙手遞給何海雲,他的眼睛裡已經閃動着淚花。何海雲也雙手接過信件,小心地裝在衣兜裡。
她看到了朱友康的表情,動容地對他說:“友康,別這樣,你這樣我、我也頂不住的!”儘管聲音很小——只有朱友康自己才能夠聽到,可是,何海雲已經情不自禁了。
她那白蔥一樣的小手,瞬間把朱友康粗糙的手握在她手心待了一會,她怕走路的同學看見,很快又縮了回去。這已經是何海雲最動容的時刻,他在中丘中學時,感情還沒有這樣的細膩,也沒有這樣的豐富。
這些朱友康都心領神會。
她的握手給了朱友康莫大的關愛、溫暖和鼓舞,朱友康心中燃起熊熊的烈火,這烈火只薰得她喘不過氣來,然而,這也正是此時此刻何海雲所最最需要的。
兩個人都已經乾渴了兩個多月了,這種煎熬是無法想象的。彼此都有深切的感悟。
等這種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之後,何海雲用親密的語言,在她的耳旁說道:“最最好的消息!”
朱友康等着她說出這最最好的消息,傻傻地看着她:一身的臃腫,厚厚的寬寬大大的上衣,下面是很黃很黃的大大的喇叭褲管,完全看不出她在中丘中學時那種亭亭玉立,苗苗條條的身材來。
原來她那一頭俊逸飄散的捲髮,現在已經變得長髮披肩,瀟灑迷人,她那晶瑩的眼神裡滿滿的愛已經溢出她那柔美的眼眶,正在溜向朱友康的身上,這也是在中丘中學所沒有的。
飽滿的深情是綻放的時候了。
朱友康看得入迷,看得如醉如癡。
他一邊欣賞着何海雲的美麗,一邊等待着她要說的那個對他最最重要的好消息。
看着何海雲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他便有些納悶。
實在等不上她說話了,就唯唯諾諾地問道:“海,海雲,你那好消息呢?”說完毫無目的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我說了,說完了,怎麼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何海雲輕輕地挑起她的眉頭,疑惑地問他。
“是嗎?”朱友康更加的疑惑起來。何海雲剛纔不是明明說了一句“最最好的消息”嗎?這消息是什麼呢?
見朱友康更加疑惑地瞪着大眼睛傻傻地看着她,她忒地笑了。隨後又是大笑。
這樣以來,朱友康更加猜不着何海雲葫蘆裡買的是啥藥。一臉的懵逼,一臉的懵糟!
越是這樣何海雲覺得越是好笑,她仍然哈哈哈地笑着。只笑得朱友康右手挖起腦袋來。
何海雲看着鬧得也差不多了,也快要上課了,就再次把嘴遞到朱友康的耳朵邊,幾乎接觸到了耳朵,仍然低低的聲音對朱友康說道:“知道了嗎?我不是來到你身邊了嗎?這還不是好消息嗎?”
朱友康聽罷,高興的差點跳起來,幾乎要伸出雙臂擁抱她。
他狠狠地往自己的胸前砸了一拳,他恨自己太笨了,這麼好的消息居然非要何海雲說出來。
“那,那,那我們以後怎麼聯繫?”朱友康反應過來之後,第一個問題就是他和何海雲失去兩個月的聯繫怎麼回覆。
“老地方呀!”何海雲說着從衣兜裡掏出一張五市斤的全國糧票和一張兩元的紙幣遞給朱友康。
“這些糧票和兩塊錢你收下吧,餓了就到副食品附近的那家飯店買幾個熱饅頭吃!”她有些不放心地補充道:“到了那裡,你記着,兩毛五分錢一斤糧票可以買到五個饅頭。”
朱友康執意不要她的錢糧,何海雲像責怪小孩一樣,批評道:“聽話,不聽話以後不給你說話了。”
何海雲這麼一說,朱友康本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何海雲看到朱友康收下了,她就順勢向她的教室方向跑去,正好踩着上課的鐘聲跑去。
朱友康一邊向教室裡走,一邊興奮地回想着這美好的一幕。
最最好消息,
最最好消息,
最最好消息,
還有,
老地方,
老地方,
老地方,
最最重要的是,何海雲回到了自己身邊,你張峰滾蛋吧,我朱友康永遠是勝利者!
回到教室的何海雲,沒有心思聽政治老師的高談闊論,資本家榨取工人的剩餘價值,資本主義經濟危機,以及什麼人權自由等等問題。
政治老師姓程,以前在唐山工作,七六年唐山大地震使他受到了嚴重驚嚇,有短暫的失憶和恐懼症。組織上爲了照顧他,就把他從唐山調回到他愛人身邊,來到蓬州老家之後,領導又把他安排到蓬州中學教書。
只要是他上課,一部分同學就會提前找來課外書看,今天也不例外。
何海雲看的不是課外書,他拿了一本政治書在上面做掩護,而下面看的卻是朱友康做給她的情書。
這是他們之間交往之後,朱友康第一次用情書的方式向他訴求:
“親愛的雲,還是叫你海雲更親切更習慣!
咱們自從離開中丘中學之後,僅有四五次的聯繫,而且短暫倉促。有些話憋在心裡至今沒有機會訴說。特別是來到蓬州中學之後,我覺得你變了,變得清高,變得自大。
在我心裡一直在想,你還是中丘中學的那個何海雲嗎?你還是去醫院裡看望我的那個何海雲嗎?你還是給我寫詩的那個何海雲嗎?
你在我面前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我在你面前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悲涼,從心理上不再那麼平衡了。
你是高中生,在學歷上你比我高,壓得我夠嗆;你是文藝部長,從學生會幹部角度講,你是我的領導,我又要服服帖帖聽領導吩咐;從生活上理論,你更是我的領路人,全靠你爲我指點迷津!
總之,我在你面前感覺自己很渺小,我也有些自卑。
當然,也是幸運的!
我應該感謝你處處爲我樹立標杆,時時爲我勉勵鼓勁兒。你是我的依靠,你是我的信仰,你是我的依託,總之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陽,照耀着我處處亮堂!
當然,我有時甚至後悔和你交往,因爲你處處比我表現得好。我很不配做你的朋友,特別是進入蓬州中學之後。
反過來,我最怕的是失去你,失去你這位最優秀的學妹,失去我心中的太陽。
我現在像掉進了萬丈深淵,沒有你,我就是井底之蛙,沒有你我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前幾次見面總還有一絲絲的牽掛,一幕幕的回憶。可是,自從我看到了那個張峰與你交往,自從我們中斷了聯繫,我心中早已萌生了與你斷交的想法。只是苦於我年青無知,又勇氣不足而推到了現在。
其實你是明白人,我並不想失去你,可是,這封信能發出去是我的萬幸,我想讓你早日知曉我的心願,不想爲那個萬惡的張峰讓出半點有機可乘的機會!
現在的我,整日爲了你,把心中的醋罈子擴了再擴,漲了再漲,築了再築,最擔心的就是,有一天醋罈子實在難以承受而突然爆裂!
爲了這個醋罈子復原,我真心期待,伸出你那溫暖的小手,用你精心製造的小勺,把我心中的醋一勺一勺地舀出來。你能做到嗎?!
心裡酸酸的那個朱友康。
十二月八日深夜
於蓬州中學初一班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