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上高中還是上師範,朱友康一路上仍然翻來覆去的想這想那。
兩個發展方向的對比是強烈的,是震撼的,是痛心的,甚至是爆炸式的,撕心裂肺式的。
現在朱友康還很難形容兩者對比之下給他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當他這樣想着以後會是那樣的悲催,他再也想不下去了。
他一邊走着,一邊搬弄着自己的手指頭……
有時又用力地岔開手指,心煩地或者說憤怒地在自己的頭皮上撓來撓去,撓去又撓回來,反反覆覆,來來回回,重複着自己的無奈,表達着自己憤懣而又無奈的情緒。
馬上就要到家了,有一段路是平坦的,朱友康就讓堂哥與姐夫,帶着行李物品上車提前回家去了,自己一個人在後面摸索着徒步往回走。
其實,出了校門不遠,朱友康就急着讓他們騎自行車提前回去,只是在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不放心朱友康,怕他心情不好,中間再拐向別的什麼岔道上去。
開始的時候反正一些能勸的話,能囑咐的事都已經交代的差不多了。
現在再有三四里地就要到家了,這時候朱友康再次提出來讓他們提前走,他們總算放了心,相信他肯定不會出現什麼新問題。
於是他們就騎上自行車,一前一後,向前匍匐着身子,車子上馱着行李物品,一溜煙地行駛在鄉間大道上。
朱友康看着他們匍匐遠行的背影,心裡稍微放鬆了一下,一路上,他們說不定會問你什麼問題呢?甚至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的婚姻問題,他們都扯上了。
他們遠去的背影就像弓上飛出去的兩支快箭,一眨眼功夫,拐了彎,上了坡不見了。
丘陵的鄉間路,除了窄長不平,就是曲曲彎彎,正真寬敞平坦的路面連一米遠都沒有。
不過,有一點可以和城市道路媲美的是路邊的風景。
臨近村子的路旁和不遠的地埝上,零碎地生長着各樣樹木,檁條粗的楊樹隨着秋風嘩啦啦作響,撩撥着朱友康的心,似乎要讓他放鬆一下,而那些碗口粗的柿子樹、黑棗樹上的柿子黑棗還掛滿枝頭。
特別是柿子,紅的有點害羞,再配合紅紅的秋葉,宛若大姑娘的臉蛋,再隨着秋風擺動幾下,像是給朱友康點頭示意,彷彿就是在精心安排一場喜劇,讓朱友康放下精神壓力,融入這美好的世界裡。
黑棗也不示弱,一串串像是葡萄一樣,搖擺吶喊,從綠黃的樹葉中露出微黑的笑臉,點頭微笑,妖嬈動人!
這使得一路緊張一路焦慮的朱友康,不由得放鬆下來,這也正是他心裡想的那樣,假如老師緊繃着一張嚴肅殘酷的臉,再加上自己不夠起堆的身材個頭,遇上老鄉,或者回到家見到父母親人和鄉親,真的有點不自在,給人的印象也會很不好的。
於是,隨着風景漸漸映入眼簾,心情也就慢慢地放開來。
這個秋末,大莊稼已經收穫完畢,諸如玉米,紅薯,高粱,大豆等都已經騰出茬來,騰茬早的已經種下小麥,壘起一道道整整齊齊的麥畦來。
唯有一大片一小片的紅蘿蔔還長在地裡,特別顯眼。
從路邊望上去,仍然滿地裡綠油油,油光光的,下午的陽光照在紅蘿蔔的大片櫻子上,還泛着一波一波的綠光,偶爾還有幾片大大的綠色葉子,那就是在紅蘿蔔地裡點播的白蘿蔔。
他看着,欣賞着這裡的景色,不知不覺走到路邊,沿着路邊的一片蘿蔔地來到村東救命河北岸。
這裡是全村人口糧的寄託。村東只有這裡的一口深水井,每年全憑着老支書新修築的水庫儲水進行灌溉的。水澆地裡的糧食產量要遠遠高於旱地和荒地。
從路邊蘿蔔地旁邊的一個羊腸小路,拐彎下到跨度不大的溢洪水道的橋上,看到北岸茂密的柿子樹,他在橋上停頓下來,想着自己小時候和小夥伴們在這裡戲水的情景:
救命河北岸是十幾米高的片麻岩陡坡,在這陡坡和水面距離三四米快接近水面的地方,長着一顆枝葉繁茂的柿子樹,由於自然原因,北岸的樹木枝葉都會朝着陽面南邊生長。
所以,這棵柿子樹朝南邊的樹枝長得又長又結實。
樹枝已經延伸到水面上,一到夏天,三五成羣結對來河裡玩水,一個一個脫得精光,像是孫猴子,從樹下爬上樹枝來,又從樹枝上跳到水裡。
一個接着一個往下跳,有時候前面的還沒有準備好跳水,後面的已經來不及等待,一下子就會推搡到水裡,大家玩的那真的叫高興,最好叫盡興!
當然,因爲大多都是趁父母午休時間,偷偷跑出來玩兒的,有的小夥伴也免不了回家捱打捱罵的份兒。
朱友康這樣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會意地笑了笑。
然後順路西下,來到河邊,順便拿起一塊小石頭在水裡打起了一個水瓢,小石頭“嘩嘩譁”像是高僧在飛檐走壁,足足在水面上連續“嘩嘩譁”了五秒鐘。
再往西看去,望過不大的水面,就是一片稠密的蘆葦蕩,遠遠聽見裡面傳來“唧唧抓抓”各種鳥叫。
這裡是水最深的地方,蘆葦幾乎只露出頭來。
再過幾天,等地裡的收秋種麥一結束,就會安排收割。
往年都是這樣安排的,隊裡中午還安排烙大餅、炸油條、熬大鍋菜。
所有男士們都必須下水收割,所有女士們全部收鋪,就是把男士們割下來的蘆葦打成捆,然後用肩扛上河岸,擺放整齊,裝車運回生產隊牛棚或者運到打麥場裡。
下水收割蘆葦之前,所有男士們都會享受到喝白酒的待遇。白酒可以禦寒,白露過後,天冷了,水更涼了,用白酒可以預防寒氣,確保身體不收冷水侵害。
朱友康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回憶兒時的樂趣,情緒慢慢的好起來,臉色也稍微紅潤一下了,迎着夕陽,沿着河邊走向西北方向,來到救命河北岸的水塔跟前。
他看着這座出自自己作文裡的水塔,高高聳立在村東救命河北岸,想起了村裡人的議論:“看吧看吧,咱村裡要出文化人了”。
當時剛剛建起水塔,沒有人想那麼多,村子裡還是老三屆出了三個大學生,自從停止招生考試以後,還真的一個大學生也沒有出過。
到現在看來這是對的。朱友康就是這個村子裡恢復高考以後第一個秀才,雖說不是什麼大學生,但是,秀才也是村裡的鳳毛菱角,還是村裡第一個。
這樣想起來,朱友康心裡有高興起來了,不管怎麼說,自己總算給村裡給父母宗族爭了光,長了臉。
朱友康繞過高高聳立的水塔,越過一片鬆軟的秋地又回到了鄉間道路上。
朱友康這樣看着想着,想着看着,差一點和前面迎來的馬子車相撞。
只聽車師傅一聲清脆的鞭子響聲,朱友康才如夢初醒,他擡起頭看看了,趕馬車的不是別人,正是最早勸他父親書堂讓孩子上師範中專的那個人——老馮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