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還在雙手緊緊抱着秋萍,嘴裡喊着:“快來救命,把我砸死了”。秋萍剛滾落下來,朦朦朧朧地下意識地雙手樓主了文明的脖子,把頭埋在文明的肩頭,心裡怦怦在跳動,不敢擡頭,顯出萬分驚恐地樣子。
這時社員們才發現秋萍已經被文明緊緊地抱着,車轅子高高撅起,像是戰場上向敵人開火的兩門大炮。臨近的幾個人趕緊頂住轅子,讓他們倆下了車。老朱向前邁了兩步,還沒有走到跟前,秋萍和文明都已經站起來了。
文明心裡暗喜,秋萍有些驚惶地掙脫開文明的雙手,跑到秋菊那裡坐在牆根地下,臉上的驚恐還沒有消失,心臟怦怦怦地跳動一百多下。這時候明知道是文明佔了便宜,人家摟住自己是爲了保護自己,在緊急關頭這又能算的了什麼呢?她這樣想着臉上的驚恐才慢慢地消退,心臟的跳動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這時候二蛋從牛棚外面走來,挨着小喜坐下。小喜遞給他一個顏色,順便又遞給他一支菸。意思是說,人家老朱朱都講完了你纔來,該挨訓了。
經過剛纔的熱鬧,文明的鬧劇其實老朱早有耳聞,只是沒有十足的證據,心裡想着,對機會給他點顏色,讓他老實幾天。
老朱嘴抽着旱菸袋,斜了一眼二蛋。欲言又止。
旁人開始擔心,這二蛋今天要挨訓了。
“是這樣”老朱等文明的鬧劇靜下來後開口道:“今天派工就要結束了,還有一件是沒有說”。他停頓了一下,吐了一口大煙霧,看樣子並沒有要責怪二蛋、小喜他們的意思。
老朱想,這次臨陣車隊換人,讓他們改一改去菜園子的習慣。這次事前又沒有和他們協商,萬一人家不去咋辦?好說也是說,歹說也是說,所以,就用商量的口氣,和顏悅色地繼續說道:“車隊的二熊、滿倉他們倆需要在家裡壘砌石牆,修復地埝。所以,從今天起,臨時由小喜和二蛋頂替他們倆,至於什麼時候再換人看情況而定”。
他接着強調說:“一會兒咱們就套車一起去北崗裝車”。
生產隊的派工就是這樣,繁瑣又細緻,靈活又實在。沒有虛假,沒有偷工減料。
生產隊的派工就是這樣,前面領工的就可以走人,後面遲到的趕上派工就派工,趕不上派工的該怎麼扣分就怎麼扣分,或者按曠工處理,一般情況,很少有人遲到。
各小組自有章法,各自回家吃完飯帶上應該帶的工具,很快集中起來向責任區奔去。
臨時小組的組長儘管不是什麼幹部,但是在生產隊是最爲關鍵的一級幹部了。他們是直接的執行者和參與者。每一天效益好不好,很大程度上依賴這些小組長的工作好歹。他們既能替隊長分憂解難,也能給隊長出難題,發牢騷。這要看隊長的把式了。
再說了,假如什麼事都由隊長操心,隊長不累死纔怪呢。
老朱的閨女朱友忠安排在第一組,村北的綠豆地就在北崗石頭坑東邊隔着一道小土丘。集中到東臺的南橋頭之後,幾個小姑娘和兩三個中年婦女,一邊哼着小曲——《青松嶺》的插曲《沿着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
“長鞭哎那個一呀甩吔~
叭叭地響哎~
哎咳依呀~
趕起那個大車
出了莊哎哎咳喲~
劈開那個重重霧哇~
闖過那個道道樑哎~
哎哎咳咳依呀
哎哎咳咳依呀
哎哎咳咳依呀哎哎咳呀
要問大車哪裡去吔~
沿着社會主義大道
奔前方哎~
哎喲喂哎喲喂
哎喲喂哎喲喂
哎咳喲喂哎咳喲喂
沿着社會主義大道
奔前方哎哎咳喲……”
一邊愉快地先前奔跑着。
當插曲從這幾個小姑娘口中唱出時,她們正從大橋上路過。橋東橋西都是延綿悠長的幽深河溝,貫穿東西長達七八里地的河谷,迴盪着渾厚有力的聲音,像是鋪天蓋地罩住了整個村莊。
這些可愛的姑娘們就像是剛從孃胎裡生下來的小綿羊一樣可愛,又像是小羊羔剛學走路一樣天真無邪。
電影《青松嶺》插曲響遍了農村城市,響遍了大江南北,響遍了大街小巷。
剛過了大橋,橋頭東邊不大的空地上,是一間很小的石牆砌成的簡易房屋,老百姓都叫它土地廟。從廟裡走出來一個人,衣着怪怪的,戴着一頂打了補丁的破舊的麥秸草帽,身後揹着一個挎簍,右手拿着一把鐮刀,小姑娘們走近一看,挎簍裡填滿了豬草。
友鐘上前半開玩笑地說:“馮半仙,這簍子裡怎麼聞到玉米味兒了?”
做賊心虛,誰也沒有多想,這句玩笑話馮半仙當真了,趕緊扭轉身沿着河邊往河溝裡走去,爲了迷惑這羣年輕人,他一邊走,一邊放出話來:“初五十四二十三,出門好事都無緣。今天是初五,黑道日不出遠門,小心着點!北崗要出事的”
馮半仙的話沒人當回事,他既然想繞道走,必定心裡有鬼,她們順便來了一個“開天窗”,秋玲和桃花是中年婦女,啥也不怕,上前鬧着玩一樣,將馮半仙的挎簍搞了一個底朝天。這底朝天就叫“開天窗”,挎簍裡的豬草甩了一地,灑落在地上的不都是豬草,二是還沒有長大的紅皮山藥。因爲到了橋上路邊,有兩三塊已經滾到了路邊坡下。
秋玲她們判斷這應該是大北崗前面隊裡栽種的春山藥,否則別的地方沒有這麼大。
馮半仙看事情敗露,氣急敗壞,嘴脣發紫,咬牙切齒。而又無話表達。
車隊很快過了橋,半拉眼、二蛋、秋生他們分別吆喝着牲口,停下來剎住車,隊長看見這幾個人在這裡圍着一個猴兒耍,當他們手拿馬鞭走到跟前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老朱從半拉眼的車上跳了下來。
“小喜、山小你們倆把馮半仙帶到大隊部去,趕緊回來裝車”。小喜和山小是跟車的,老朱吩咐着繼續趕車往北走去。老朱想不是一個隊裡的人,都住一條街,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需要再多說什麼,這是最好的選擇了,你馮半仙也合不着跟我老朱過不去,你有錯在先嘛。
隨後老朱扭臉對這羣女同志說:“快去摘綠豆去吧”
大夥兒一鬨而散。
半拉眼、秋生、二蛋一人趕一輛馬車向北上了一道長坡,往西往北拐了兩下,就到了石頭坑旁邊停下車,剎住閘。和提前挖石頭的壯勞力一起開始背石頭裝車。
這裡是一片荒山旱地,都是“望天收”,下邊有着豐富的石英石礦藏資源,雲母石資源和彩色大理石資源,儲量多,面積大,易開採,路好走,好運輸,唯一缺點就是有些地方土層太厚,有的石頭坑足有四五十米深,石頭出坑有些費力。這裡的最大優勢就是地勢相對平坦,不像南崗、西山那樣地勢很高路坡很陡,不宜開採。
大家你一塊我一塊,很快三兩馬車就要裝滿了。
老朱沿着車身四下裡打看裝在車最上面的大塊石頭是否放放的的安穩,等到檢查最後一輛車的時候,有一大塊石頭需要再往平處放一放,可是,當他扒住石頭一角的時候,這塊石頭突然滾落下來,緊接着又滾落下來兩三塊,其中一塊正好砸在他沒有來得及躲閃的右腳腳面上,只聽“哎呀”一聲應聲倒地。這時小喜和二蛋剛剛趕回來,還沒有站穩,就趕緊搬走砸在老朱腳上的大石頭,把老朱扶起來往家裡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