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斯科特和瑞特早早來到佩蒂姑媽家,帶着興高采烈的斯佳麗、玫蘭妮和佩蒂姑媽地駛離桃樹街,到林地去採集松柏之類的裝飾物,準備給當天晚上要爲醫福利舉辦的義賣會使用。陽光在枝柯如拱的大樹下閃爍,那條紅土大道在樹蔭中光影斑駁,紛紛而過的馬蹄揚起一陣陣雲霧般的紅塵土。有輛大車走在最前面,載着四個粗壯的黑人,他們攜着斧子準備去砍常青樹和把上面的藤蔓扯下來;大車背上高高地堆放着一些蓋着餐巾的大籃子,橡樹條編成的午餐盒和十幾只西瓜。黑人中有兩個帶着班卓琴和口琴,他們正在熱奔放地演奏《騎士詹恩,如果你想過得快樂》。他們後面滾滾而來的是大隊人馬,孩子們穿着薄薄的布裳,披着輕紗,戴着帽子和保皮膚的長手,頭頂上撐着小小的陽傘。
斯科特非常開心地看到斯佳麗和玫蘭妮手挽着手,竊竊私語,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年紀大一些的太太們夾雜在那些笑聲和馬車與馬車間的呼喚戲謔之中,顯得心平氣和又笑容面。從醫來的康復病人擠在壯實的陪人和苗條的姑娘們中間,聽憑姑娘們放肆的笑。軍官們騎着馬懶洋洋地在馬車旁邊慢慢移動……輪聲轔轔,馬刺丁當,的穗帶閃閃發光,小陽傘前後碰撞,扇子紛紛揮舞,黑人們放聲高歌……大家一起離開桃樹街去採集青枝綠葉,舉行野宴和吃西瓜去了。
瑞特驚訝地看着斯科特徒手剖開一個西瓜,把西瓜汁弄得嘴都是,於是無奈地把手帕塞進了他的領口,以防連帶弄髒外。
義賣會在這個長長的展覽廳裡舉行。這地方直到今天下午以前還是個空空難看的練廳,姑娘太太們了很大力氣才把它收拾得漂漂亮亮。亞特蘭大所有的蠟燭和燭臺今天晚上都聚集到這裡來了,銀燭臺伸出十幾只彎彎的手臂,瓷燭臺底座密佈着生動的人物雕像。古銅的燭臺莊嚴而挺拔,它們都擎着大小不等、顏不同的蠟燭,蠟燭散發着月桂樹香味,立在直貫整個大廳的槍架上,在裝飾着鮮的桌子上,在攤位櫃檯上,甚至在敞開着的窗櫺上,夏天的暖風不大不小,使微微搖擺的燭光分外明亮。
大廳中央的那盞吊燈又大又難看,掛在一些從天板垂下來的生鏽的鏈條上,可是它已經用盤繞的常藤和野葡萄藤扮得完全了樣。這些藤蔓儘管由於燈火燻烤已經在枯萎。四壁牆腳放着許多清香撲鼻的松枝,幾個角更裝飾得如涼亭一般,那是老太太們和陪人愛坐的地方。到垂掛着長串的常藤、葡萄藤和牛尾藤,在牆壁上圍成環,在窗戶上爲翠綠的蘇,在所有用彩鮮的粗布圍着的攤位上則盤成扇形的圖案。在這萬綠叢中,在旗和各種旗幟上,都閃爍着南部聯盟的以紅藍兩爲背景的璀璨的星星。
晚上的義賣會進行到一半時,米德大夫宣佈了驚人的消息:每個想要跳舞的男士,必須出錢來競爭舞。遠遠地看到斯佳麗眼中閃爍的迫不及待光芒和拍的雙腳,斯科特學着瑞特的模樣撇嘴一笑,然後喊出了一個數字:“一百塊——幣。”
華爾茲是集體舞,斯科特攬着的腰,突然發現他已經比斯佳麗高半個頭了。在旋轉和交換舞的時候,斯科特擦到了瑞特飄動的上的一角——瑞特正在跟小的玫蘭妮跳舞呢。雖然兩個人高相差巨大,可是瑞特領着玫蘭妮,跳得優美動人。
斯科特不喜華爾茲,因爲華爾茲的姿勢是兩人四十五度角錯開,而且中途不停地換舞。你無法知曉,一場華爾茲最後結束,你懷中的人是不是原來那個。
音樂結束後,斯科特發現了一個事實:斯佳麗跳得不見蹤影,反而是瑞特,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邊。
不久之後,瑞特去了拿,斯科特留在亞特蘭大辦事,順便陪、玫蘭妮、佩蒂姑媽和亨利伯伯。幾個月後,當亞特蘭大的秋如約降臨時,運封鎖線的狹長的“亞特蘭蒂斯”號停在了查爾斯頓的碼頭——離開拿後,在沒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航行了整整十個小時,開北方軍艦的封鎖線。
瑞特·巴特勒從船上跳下來,走進刺眼的煤氣燈光和碼頭工人的忙碌中,像一尊異的神降臨在膜拜的人羣裡。
斯科特在瑞特跳下甲板的那一刻就握住了瑞特的手:“這回比上一次還驚險,瑞特,再過……”他掏出銀質的懷錶看了看,“再過不到一刻鐘,太陽就出來了。”
“反正我又成功躲開北方佬,把貨物運進來了。”
“也不看看誰把船改造得那麼靈活迅速。”斯科特的手沒放開。
“得啦,”瑞特漫不經心地揮了揮另一隻手,從斯科特的上口袋裡掏出手帕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裝模作樣的,“反正你的人會看着這批貨物進倉庫。跟我一起吃早飯嗎?”
斯科特低聲抱怨着:“我在家裡已經吃過了。”不過他仍然點頭說,“給我一分鐘,交代我的辦事員一些注意事項,這次你運來了一大批毛料,我們必須防蟲防。”
第一縷曙光破空而出了,斯科特還沒回來。瑞特站在臺上,看着這座他背叛了的、也背叛了他的城市。空氣中瀰漫着鹽、水草和魚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組成了海濱的奇異清新。一個個穿着灰軍裝的哨兵走來走去,不時舉起望遠鏡對着遠方聯邦軍艦的船隻。
查爾斯頓的集市裡,魚販子和肉販子們在大聲叫賣,而用人和太太們正爲了攤位上的貨物而討價還價。
“你一定要找機會去看看你的妹妹和母親,瑞特,她們都很想念你。”斯科特喝了一杯沒加糖的紅茶。
“我得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媽媽和妹妹的關照,雖然我被我父親認定是個叛徒,可奇怪的是他然肯熱款待你。”瑞特神十足,神采飛揚,絲毫看不出他度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不之。他斜靠在桌子上,像一座裝飾美又多了更多弧線的比薩斜塔。瑞特溼漉漉的黑髮向後豎着,幾縷不聽話的、黏在一起的髮絲從額角掉下來,比蘇更加柔順。他格子襯衫的袖子挽起來,上臂完□^露在外面,毛髮和肌肉同樣發達。他是時不時地跟人招呼、握手,或者分享幾句俏皮話。
斯科特給瑞特端了一杯咖啡,盤子上有幾片塗抹了生醬的面,繼續剛纔的話題:“外面南方的多麼不容易,多麼偉大啊。”
“沒錯,是很偉大。”
爲什麼好端端的話從瑞特嘴裡說出來,總會味?記得瑞特其實還算尊重的,至少他不歧視。
斯科特展開來說:“我們南方的淑們一生下來就被培育當擺設,當個富有同心和魅力的聽衆,當個楚楚可憐、愛讚美別人、腦袋空空的木頭美人。同時她們也被培育擔負起管理大家庭裡紛雜費神的瑣事,及人數衆多又經常明爭暗鬥的僕役等吃力工作——要做到主人一面忙着絲線配的巧繡活兒,一面把屋子、園、廚、下人管得井井有序。招待Ke人,安頓家人,窗戶必須擦得乾淨明亮,銅製品必須擦得光耀奪目,Ke廳裡必須坐着一位穿戴整齊、泰然自若、談笑風生、多才多藝的主人,瑞特,這簡直超越了人類的極限!可是還是有那麼多南方淑們做到了!”
斯科特其實不大喜查爾斯頓傳統的聚會,比如寶蓮和尤拉莉姨媽家每天下午的聚會。大家會重新審視和檢閱查爾斯頓各種微不足道、雞毛蒜皮的言蜚語,互相比較各自的家譜,對一點點醜事都津津樂道。
“比如你受人尊敬的母親,以及同樣備受推崇的韋爾克斯太太,她們是我尊敬的人,可惜我沒有你這麼好的福氣。”瑞特從他手中接過咖啡杯喝了一口,憤憤不平地說,“你這個愛惡作劇的孩子,你在咖啡中加了多少牛?告訴我,你該不會是直接用牛煮的咖啡?”
斯科特點點頭,泰然自若、若無其事地說:“沒錯,牛有安神的功效,你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瑞特兩道烏黑濃密的眉毛衝撞在一起,裝作恐嚇的、惡狠狠的模樣說:“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揍你一頓,脫下你的子狠狠揍你的屁股。”
斯科特爲了自己屁股的安全及時轉移的話題:“這次航程順利嗎,瑞特?”他明知故問。
“林肯先生派出的軍艦越來越多,甚至把繳獲邦聯的船隻都改造成了軍艦,圍圈在不斷收緊。”瑞特勉喝下牛味太重的咖啡或咖啡味太淡的牛,黝黑的手指敲着木質的桌面,“不出十八個月,寶貝,”瑞特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恐怕我們就難以通過封鎖線了。”
“林肯總統這招真是狠招又是昏招。南方將近五千千米的海岸線上的所有港口,甚至密西西比河都將入北方軍艦的控制,甚至利用密西西比河來肢解邦聯。不過既然‘封鎖’,根據際法,就默認了南部各州是另一個家,而非一個家叛亂的各州。”斯科特憤憤地說,不過他的聲音也是壓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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