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一見屈先生,就知道他的來意,哼了一聲不說話,屈先生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臭小子,見了師傅也不叫,就這麼哼一聲是不是。”
阿山道:“師傅,你也勸我了,我是不會答應的,我一定要和哥哥一起去軍營。”屈先生道:“有什麼必須要去的理由嗎?就因爲你爹孃不叫你去,所以你要反着來?”
阿山激烈反對:“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從小我和哥哥就不一樣,爹對哥哥很嚴厲,娘也是,可是對我,卻只是捎帶着管教管教,我不願意一輩子只跟在哥哥後面,我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建功立業,不叫爹孃再忽視我。”屈先生嘆道:“你說這話當真是沒良心。”
阿山倔強道:“就是這樣的,我可沒冤枉他們,這次去軍營也是,爹其實只想叫哥哥去,我不過捎帶着一說,什麼身體不好,我纔不相信呢。”
屈先生也不和他講理,只是道:“看來你也是厭煩我這個師傅了,不然也不會說這話,當初你爹只是叫你拜了師,可沒叫你哥哥拜師,罷了罷了,這麼多年的心思我是白花了,竟然遇到一個白眼狼。”說着就要走。
阿山忙攔住道:“師傅,我沒有這樣想,我很喜歡師傅,我沒有後悔這個。”屈先生氣哼哼的:“當初你三跪九叩拜我爲師,你爹就已經把你託付給了我,這些年來,我教導你的都快趕得上你哥哥的十倍了,沒想到你還會嫉妒你哥哥?你是我的徒弟,將來要繼承我的衣鉢的,跑去軍營做什麼?”
阿山有些猶豫:“可是哥哥……”屈先生沒好氣的打斷他:“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哥哥將來是世子,要繼承你爹的爵位,你可不一樣,你有許多種選擇,你要是想做官,自然有你父親和哥哥的扶持。你要是想做一個富貴閒人。你母親也會叫你一生安逸,你若是想行走江湖,遨遊世間名山大川,做一個世外高人。你師傅我也會無任支持,你有這麼多選擇,難道非要跟你哥哥比嗎?你哥哥可是從一生下來這輩子就定下來的。以後一定要繼承你父親的爵位,就算他想任性,想像你一樣自由都不能呢。”
阿山看着神情像是鬆動了。可是還是有些猶豫,屈先生迅速地看了一眼屋子周圍,壓低聲音道:“過兩年我打算去遊學,從京城出發,向西走到蜀中,再轉向南,從雲南一路向北回來。估計要花個兩三年的功夫,你要是答應不去軍營。我就帶你去,這世間的風光多了,可比那軍營有意思。”
阿山眼前一亮,道:“真的?”屈先生忙噤聲:“估計你爹孃不願意,所以我還謀劃着呢,你現在乖乖聽話,到時候他們覺得沒達成你進軍營的願望,虧欠了你,一心軟就叫你跟着去了,你可別再鬧了。”
阿山拼命點頭:“師傅說話算話。”屈先生笑道:“我就你一個弟子,以後我死了也要你給我送終的,我自然都是爲了你。”
在屈先生的授意下,阿山先是大吵大鬧一番,再被屈先生“苦口婆心”的“說服”了,然後再向許蘭陵和阮臨湘乖乖認錯。阮臨湘慶幸之餘對阿山越發的縱容了,本來阮臨湘就偏疼小兒子,這下子覺得虧欠了他,別說要什麼給什麼,就連天上的星星,只要要恨不能也能給摘下來。
而許蘭陵卻和屈先生進行了一場語重心長的談話,阿爾和阿山爲雙生子,但是嚴格來說,阿爾是嫡長子,就有些與衆不同,平日裡無論是許蘭陵和阮臨湘,都對阿爾嚴格要求,這樣自然是爲了他好,希望以後他能成材。
而對阿山,則寬鬆了不少,一來偏愛,二來以後阿山也不用繼承爵位,自然不用嚴格要求,就如屈先生所說,阿山有許多選擇,就算他什麼都不做,整日惹貓鬥狗,做一個貴公子,許蘭陵也會供着他的,沒了許蘭陵,阿爾也會繼續照拂這個兄弟。
因此,許蘭陵夫妻倆都覺得阿山沒必要這麼刻苦,當然了,也不會往歪處教,只是隨他喜好罷了,可是阿山卻不這麼想,他只覺得父母偏心,自己則受了冷落,什麼事都是跟在哥哥後面捎帶着他,自然心有不服,什麼都要爭一口氣才罷。
屈先生道:“我知道國公爺和夫人是因爲偏愛阿山的緣故,可小孩子難免敏感些,要是仍舊這麼想,帶了一口怨氣,以後想要兄弟和睦就難了,我是阿山的師傅,自然不想看他久違了爭這一口氣就一直偏執下去,失了自我,我想趁着現在小,還改的過來,國公爺和他推心置腹的談一次,化解了這個疙瘩就好了。”許蘭陵自然答應了。
許蘭陵把阿山叫到書房時,心裡還是有些難過的,見了阿山進來,臉上就沒了往日的嚴肅,和藹的朝阿山招招手:“過來。”阿山一見這情景,心裡就打鼓,自己都認錯了,這又是怎麼了?
他慢慢挪過去,許蘭陵拉着他坐下,開門見山:“我聽屈先生說了,你很想進軍營,雖然你師父勸的你回心轉意,我還是想好好給你說說爹孃的打算,叫你心裡也明白。”
阿山這才乖乖坐下來,聽許蘭陵說話。許蘭陵道:“你和阿爾是雙生子,當時你生下來就比阿爾弱些,你娘也特別偏愛你,小時候,什麼好東西都先緊着你,當初只預備了一個奶孃,你娘就把那奶孃給你使喚,又找了個新的纔給你哥哥,丫鬟小廝,屋裡的擺設,吃的穿的,也都是先可着你挑,你娘老是把你當小孩子寵着,忽略了你其實已經長大了,爹也是這樣,對着你哥哥總是嚴厲些,想着以後支撐起祖宗門戶,照顧長姐弱弟全靠他了,對你呢,就想着既然阿爾已經這麼辛苦了,就叫小兒子自由一些,將來想做些什麼就不拘着他了,所以才答應屈先生收你爲徒,以後念念書,做做學問,跟着屈先生名山大川的遊歷一番,總比家裡快活,而且有家裡供着你,也不用擔心沒個正經的差事,吃不飽穿不暖。”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只是這麼替你打算,沒想到你大了,也知道自己上進,有了自己的志向了,爹孃這麼攔着你確實不對,我今天叫你過來就是問問你,你將來想做些什麼?爹孃也好給你鋪路,你若是真想從軍,建功立業,爹孃就不攔着你。”
阿山已然聽愣了,聽許蘭陵這麼諄諄相問,不由有些羞愧,爹孃這麼偏愛自己,自己卻覺得是偏心,當真是不孝,他越想越難過,想這幾天娘擔心他不開心,總是哄着他,就連姐姐也不欺負自己了,還陪他一起射箭騎馬,明明是自己不聽話,任性,他們還這麼包容自己,自己真是沒良心極了,不由得哭起來。
許蘭陵嘆了口氣,把他摟到懷裡:“別哭了,都是男子漢了還掉眼淚,你若是有什麼心願只管說,爹孃總會滿足你的。”阿山搖搖頭:“我聽爹的話,我不去軍營了,我想跟着師傅唸書,我進軍營只是因爲……”
他說不出口,許蘭陵自然不逼他,笑道:“那就好好唸書,你要願意,考功名也好,你若不願意考功名,做個文人雅士也不錯,只要高興就罷了。”
阿山擦擦眼淚,使勁點點頭,道:“爹,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許蘭陵笑道:“這纔是我的好兒子。”阿山看了看他,有些猶豫:“爹,你能不能別把我哭了的事告訴姐姐。”許蘭陵挑眉,阿山忙道:“姐姐說帶我去西山狩獵,她要是知道我哭了,一定覺得我沒出息,不帶我去了。”許蘭陵笑道:“那好,我不說,誰也不告訴,連你娘也瞞着,如何?”阿山這才破涕爲笑。
回去後,許蘭陵把這場對話給阮臨湘講了一遍,自然省略了阿山哭的那一段,阮臨湘倒沒想別的,只是覺得兒子小小年紀就積了這麼些心事,這些年不定怎麼難過的,心疼兒子,又哭了起來,許蘭陵拍拍她的背哄道:“阿山明白咱們的想法,以後定然不會這樣了,你也別傷心了,以後咱們做事前也該好好思量,免得無意識的傷了孩子的心。”阮臨湘連連點頭,又道:“這事還得多謝謝屈先生。”
許蘭陵笑道:“不必謝他,他自然巴不得阿山不去軍營,我琢磨着屈先生這些年對阿山的栽培,覺得有些不對勁,教給阿爾的都是些三綱五常,四書五經,這倒還罷了,我看了他叫阿山讀的書,竟都是些什麼莊子,老子,難不成屈先生真要阿山走他的老路,做個竹林隱士?”
阮臨湘嗔道:“只要阿山喜歡,別說隱士,和尚我也願意,既然當時把孩子教給了屈先生,咱們就別多問了,阿山也是個有出息的,你別瞎想。”
許蘭陵笑道:“你也別說大話,等阿山真的做了和尚去,你也該哭了。”阮臨湘不服氣:“阿山定不會做和尚,他還跟我說呢,以後娶媳婦一定要娶個溫柔的,不能像姐姐那樣兇悍厲害,連媳婦要什麼樣的都說了,還能去做和尚?”許蘭陵忍不住笑起來:“說起阿意真是個難題,這麼個性子也不知許給誰合適,不用操心。”
阮臨湘道:“我之前託舅母探探嵇家裴家的口風,嵇家倒是願意,裴家沒說願意也沒拒絕,也是掂量着看,唯一一個主動求娶的就是鎮南侯家的孩子了,只可惜阿意不喜歡,真真是愁死我了。”許蘭陵道:“小孩子家家的還沒定性,現在跟仇人似的,沒準哪天就看對眼了。”許蘭陵這話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卻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