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氣沖天的李天疇頓時如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很難直視小宋那凜然的目光,心中的愧疚似乎再也難以壓制,但事情已經開局,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他自問不是一時衝動,從年前面對教官的那一刻起,李天疇就有了脫離裕興管理層的想法,甚至在更早答應武放加入“巡遊者”時,他就想過了接班人的問題。
一切看似按部就班,卻又那麼的突然,當真正決定離開大夥兒、離開小宋的時候,李天疇才發現很多難以割捨的東西。
“小李子。”一個沙啞而又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僵局,彭偉華竟然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如果是因爲中午的事兒,我想你大可不必這樣,做師傅的沒腦子,你也無需太計較。如果非要有個交代,那麼我阿華離開就是。”
此言一出,大夥兒再次譁然,良子的雙目瞬間變得通紅,感覺李天疇是在趕盡殺絕,而張文和蠶豆麪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剛剛被喝罵過的偃旗息鼓的船長几人自然是不服氣,又站起身來躍躍欲試。
其實彭偉華上午帶着怨恨鬧事,就是因爲股權不公的問題,主要針對點是董輝媳婦。但發起飆來很難控制,一下演變成了逼宮,在醫院裡經過張文和蠶豆的苦勸,他心裡也有些懊悔,但萬萬沒想到這便宜徒弟會撂挑子不幹了。
有心彌補一時衝動導致的惡劣影響,但彭偉華這番話說的不是時候,而且頗有針鋒相對的味道,無疑是火上澆油了。
眼看局面難以控制,發愣中的李天疇終於擺擺手,提高了音量,“師傅和小宋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還有你們幾個,都坐下!”
“怪我說話大喘氣,也抱歉倉促中有些東西寫的不全面。我雖然不做顧問了,但還是裕興的一員,從沒有離開大夥兒意思。之所以這樣考慮,完全是因爲我個人的原因,與今天中午的不愉快無關。”
說到此處,李天疇在斟酌着詞句,他自然不能將“巡遊者”等事宣之於口,但有些明面的東西祝磊等人早就知道,所以也沒必要隱瞞,於是緩緩道,“今後,我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脫不開身,也很少能回福山來。所以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參與公司的大小事務,這是我辭職的主要原因。我回來的目的就是要把這件事兒交代清楚,否則就是對大夥兒不負責任。”
“至於是什麼事兒讓我難以分身,能說的我就說兩句,實在不能說的,也請大夥兒諒解。受耿叔之前的委託,我和他曾經的一個故人還有不少雜事需要釐清,另外,大家都認識老武,也清楚他爲了幫我和老A幹架,損失了一名兄弟。我們裕興做事是有擔當的,他的兄弟就是咱們的兄弟,所以老A這事兒不解決,我也不能消停的呆在福山不聞不問。”
“你說怎麼做,大家一起上,哪能自己吃獨食,沒把我們當兄弟麼?”遊世龍不樂意了,在下面大着嗓門喊了起來,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這事兒牽扯到耿叔這位故人的秘密,沒辦法發大家一起。另外,咱們前面說好了,公司走向正軌後,不得再參與道上的是是非非,所以老A這件事兒和現在的裕興已經沒有瓜葛。託這位故人的福,給我整了另外一個身份,所以行動起來要方便很多。”
“真的假的?你不會是找理由蒙我們吧?”
“就是,連股份都不拿,還說是裕興的一份子?”
“武放那位兄弟的事兒,是咱大家的事兒,怎麼能沒瓜葛?”
儘管大家的問題仍然很多,但李天疇知道氣氛緩和下來,如果不是太尖銳的問題,能馬虎就馬虎了,接下來纔是重點,所以他又擺擺手道,“相處這麼久,我李天疇啥時候騙過人?另外,誰說我沒有股份?這不都交給船長他們代持麼,表現好了,我就獎給他們,表現不好,呵呵,我隨時可以收回。其他的問題,咱們一會喝酒的時候慢慢聊,好了,進行下一項。”
說完,李天疇就很乾脆的落座,根本不給大家再有提問的機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害怕直接面對小宋,這下等於又把老付一個人涼在上面了。
付爾德倒也光棍,雙眼直愣愣的瞪着李天疇一言不發,彷彿這第二項實在難從他口中說出一般。而一直低頭沉默中的祝磊此刻也把目光投向了李天疇,裡面飽含了太多複雜的東西,而對方只是嘆了口氣,進而微微一笑的衝他點點頭,便一把搶過老付手中的紙張,再次站起了身。
“老付先歇會兒,我撿重要的說過後,你再念公司章程的其他內容。”付爾德巴不得這句話,撲哧一聲坐下後,再也不願意擡起頭來。
而李天疇也不以爲意,朗聲道,“咱們裕興已經成爲集團公司,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但是如果沒有好的規矩,不團結一致,那麼一切都是扯淡。所以裕興要適應這個變化,重新立規矩,好的保留,不好的扔掉。這個變化,首先就是管理層,以前小打小鬧,也沒有什麼真正的管理層,什麼當家的,什麼二把手啊,太小兒科。
“那麼從今天開始,裕興公司按照現代企業制度設立管理層,股東大會是權利機構,決定裕興的一切大事兒,董事長由股東大會選舉,負責公司的通盤經營和發展,還有一個總經理,由董事長提名……”
李天疇侃侃而談,幾乎沒看手中的那摞紙,他以前虛心跟付爾德學習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自然了熟於胸。而且公司章程早就擬好,只是時機沒到,一直沒有公佈。在坐的衆人安靜了許多,一個個瞪着眼睛認真的傾聽,倒讓李天疇頗爲欣慰。
“裕興從此再也沒有當家人這個稱號了,由於新老交替的情況特殊,第一屆董事長由我來提名和任命,任期只有一年,算是過渡期。明年這個時候,新一屆的董事長將由股東大會選舉產生。下面我宣佈第一屆董事長的人選,祝磊。”
預想中的喧鬧和呱噪均未出現,相反酒樓裡安靜極了,衆人好像還在回味着剛纔李田疇的話,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老祝也並未起身和大家打招呼,以前他身上那種捨我其誰的霸氣早已蕩然無存。
“老祝,跟大家說兩句。”李天疇顯然不想去考慮祝磊的心情和顧慮,今天這個新老交替過程一定不會順利,也一定要趕着往前走,否則一泄氣就再也走不動了。
祝磊在這幫兄弟中很有人緣和威望,爲人正直,處事果斷、大氣,很有擔當,唯一的缺點是江湖味重了點,但是有付爾德的配合,這塊短板不是大問題。
李天疇很早就考慮把掌舵人的位置交給他,但一直沒有機會,直到從韻山回來後,才很隱晦的跟老祝交了個底,無奈此人一直在裝糊塗,才暫時作罷。
此次回來就不一樣了,教官那邊隨時可能會有變化,而且需要影子成員單獨出勤的任務,一般都十分嚴重,危險程度不言而喻。所以必須要把掌舵人的位置安排好,不僅是爲了卻心願,而且也是對大夥兒負責。
此刻的老祝對李天疇的提議充耳不聞,面對衆人探尋的目光也毫不在意,屁股上就像釘了釘子一般紋絲不動。其實他心裡很不好受,總感覺李天疇在意氣用事,也認爲自己在乘火打劫。若是沒有上午彭偉華的鬧騰,他興許還會認真考慮這件事,但現在不會,老祝也是要面子的人,絕不想落人口實。
所以下午三人關着門討論的時候,老祝一直不肯接受李天疇的提議,最後逼急了才含糊的應承,其實內心極爲抗拒。
“這還是我曾經認識的老祝麼?”如此表現,李天疇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對方的顧慮他心中有數,只是不想冒險而已。當然,實在沒辦法走到投票選舉的地步,也是天意使然。
但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既然是破舊立新,這第一屆的董事長還是按照章程選舉產生吧。” 還沒等祝磊迴應,小宋很罕見的發話了,只是語氣極爲冰冷,甚至都沒看李天疇一眼。
“剛纔說過了,新舊交替的過渡期,第一屆董事長由我提名並任命麼?”李天疇聞聽一愣,原本不敢正視小宋,但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對方,一片冰冷的氣息讓他搖頭苦笑,不禁暗道,如此建議直戳要害,她是有意的麼?
“投票吧。”一直沉默着的祝磊突然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讓在座的人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