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佟未反問。
阿神樂呵呵地憧憬着:“自然一起走,難道留你孤零零的在這裡麼?我想陪你,卻也放不下雲峰啊。”
“我明白,這事兒……日後再說吧。”佟未淺淺地一笑,不再多說。
這日子,便在養胎的無聊平淡中穩穩度過,慎龍寨裡的人對佟未一干人甚爲熱情,大夫每日都來給佟未把脈,熬下溫和的藥汁殷勤地送來,好似將佟未當作了家裡人。采薇私下問一個小丫頭,那姑娘答:“我們寨子裡的人都疼大小姐,大小姐交代的事情定要十全十美地做好。而且阿哥們都說大小姐要做王妃了,幾位夫人都是有頭臉的人,往後還靠你們扶持。”
采薇將這些話告訴佟未與阿神,後者嘆:“葉寨主心裡不知有多苦,指不定恨着我們也未可知,可他到底疼女兒,要爲女兒將來着想。”
佟未靜靜地聽着,心底掠過一抹帶了悲傷的笑,還記得皇室逼婚恆姮,那丫頭以死相逼地不從,甚至將腦筋都在雨卉身,偏偏自己那小姑子也非虛榮之人,認定了那一無所有的黑小子,便心無旁騖,要守一輩子。兜兜轉轉,橫空出現的一個山寨裡的野丫頭,反擄獲了太子的心,更叫太子在心裡留出一個位置給她。
“太子,真的那麼愛葉姑娘?”佟未在心裡默默地問着,卻有些迷茫和彷徨,爲什麼總覺得葉姑娘跟隨允澄,總有那麼些叫人不安的地方,若提,卻又說不上來。
光陰飛逝,八月中秋將近,太子一行已抵達京城門外,然一道奇怪的旨意卻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皇帝下令,要兒子先往京郊皇陵祭拜先祖。
瑜貴妃對此頗有怨言,兒子一路的艱險她悉數都知,如今到了天子跟前,老子卻不見兒子,反而要他去祭拜先祖,若有閃失,這又算哪一個?
更可鬧,皇帝已然病體孱弱,吃飯喘氣都看着辛苦,這腦筋裡卻半分不省事。若非恆啓豐告誡她必須戒驕戒躁,她早拿起貴妃的鳳印當國璽用了。
嬤嬤應下,離去須臾便有內侍總管來詢問中秋過節的事宜,江玉嫺冷笑打發他們:“皇上病懨懨的如何經得起折騰,但朝廷上下都看着呢,你們只管往熱鬧裡去辦,皇上如何出席,本宮自有主意。”
來者領命退下,心中深知,如今宮內一切盡握在了瑜貴妃的手裡,各宮妃嬪眼下無不深居宮中以求自保,誰也不知皇帝駕崩後瑜貴妃升太后位將如何收拾她們,便更容得江氏一手遮天。
衆人離去,江玉嫺款款起身回到內室,從書桌隔層的抽屜裡取出一方錦盒,錦盒內有玉如意一柄,正是她當年爲妃時皇帝賜予的信物,她本一心想將此物傳給外甥女,如今看來這念想的確是錯了,爲妃的信物與之,不就意味着她無福爲正室?
江玉嫺深知兒子早不是從前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小孩子,自他手刃大皇子後,自己便再不敢將意志強加在兒子的身上,她明白一個男人一旦成長爲帝王,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再虜獲他的心,即便是母親,即便是所謂最愛的人。宮闈傾軋這麼多年,江玉嫺早看淡一切,江山美人永遠不能共有。
但知子莫若母,允澄有幾分擔當,她亦瞭如指掌。那個山裡來的野姑娘便是做了皇后又如何,只要將來不是她的兒子做皇帝,姮兒爲妃爲後根本不重要。
“娘娘,奴婢有事稟告。”一個宮女緩步而來。
“講。”江玉嫺悠悠撫過玉如意,又將它收藏起來。
“太子殿下已經到達皇陵,祭拜先祖後,將於今晚亥時進宮。”
江玉嫺皺眉:“那麼晚還進宮作甚?叫他在外宅好生休息,我這裡不急着他來請安,快快傳話去。”
宮女尷尬,怯怯地答:“是皇上的命令。”
“啪”的一聲,江玉嫺將錦盒的蓋子重重地合上,口中怒道,“一出一出的,他越來越來勁兒了。傳我的話出去,不許太子今夜進宮,讓他好生休息,明日一早直接上朝堂。”
宮女聽得,正轉身要走,江玉嫺攔住,走上前在她耳畔低語幾句 ,那宮女的臉色紅白變幻,最終怯怯地離去。江氏信步回到書桌前,將錦盒重新放入抽屜,再過片刻,她姐姐便要帶着姮兒進宮,這玉如意也就有了主人。
京郊,幾位大臣奉命前來侍奉太子拜祭先祖,一切儀式冗長而複雜,葉乘鶴如今只是一介民女自然不能參與其中,允澄便安排她在皇陵外的馬車裡等待,亦派人守護在左右。
不知是允澄天生警覺還是對母親瞭解夠深,他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皇陵內正肅穆莊嚴地舉行拜祭典禮,一溜從內宮而來的內侍宮女則出現在了乘鶴的車前。
侍衛得了允澄的命令,不準那些人靠近馬車。然來者皆是宮中有頭臉的人,且仗着貴妃的懿旨,根本不把侍衛們放在眼裡。兩方人馬僵持不下,便要動刀槍了。
到底是宮裡來的人見過世面,呵斥那羣侍衛:“也不睜眼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若不稀罕脖子上的腦袋,儘管亮兵器,看看哪一個笑到最後。”
此言一出,終把葉乘鶴從車裡逼出來。與允澄分別時,他曾交代乘鶴不可以跟任何人走,可如今眼看着那些侍衛兄弟爲了自己得罪人甚至如他們說的會送命,善良如乘鶴,她豈能冷眼旁觀。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乘鶴立在車上,面色冷肅。
一位內侍用不屑地眼光將乘鶴上下打量一番,隨即冷聲道:“貴妃娘娘有旨,召葉姑娘進宮覲見。”
葉乘鶴心頭一緊,她還不知道在這世上,“婆婆”究竟是何等厲害的角色,即便是瑜貴妃亦或平頭百姓,她都無法想象其中的道理。沒有孃的孩子苦,在男人堆里長大,她何曾能懂這些?
這一邊,繁冗的祭拜儀式終於結束,允澄出皇陵便接到母妃的旨意不叫他進宮,允澄本也乏累便沒有勉強,然待他要人帶乘鶴過來一起往外宅去休息時,卻聽到叫其驚愕的消息——母妃終是派人將乘鶴帶走。
“進宮!”允澄大怒。
當允澄趕回宮中徑直衝入母親的殿閣時,見到的卻不僅僅是彷徨無措的乘鶴,他的姨母和表妹都在一側坐着。母親溫柔含笑,只嗔了一句:“這孩子還這般毛躁,進了宮怎地不先去拜見你的父親?快走吧……”
允澄嘴上應着,眼眸子卻只往乘鶴身上打量,乘鶴予以溫和地笑,卻不曾說一句話。
“快去你父皇那裡,怎麼,還怕我把未來的皇后吃了不成?”江玉嫺悠悠地笑着,與自家姐姐玩笑說,“瞧見他們,便好似我們自己年輕時一樣。”
允澄愣在原地,方纔沒有聽錯母親的話麼?
“皇后!未來的皇后?”允澄不敢再多問,匆匆帶着侍從往父親的殿閣而去,但也不忘囑咐可信之人隨時探查這裡的情況以保證乘鶴的周全。
這一邊,待太子安然進宮後,容許等人的任務便算完成了,但從方纔那幾個前來侍奉祭典的官員臉上就能看出,京城的局勢並非如表面這般雲淡風輕。殺機與威脅暗藏其中,隨時都可能掀起大波瀾,改天換地。
有官員來向容許辭別,衆人陸陸續續乘車坐轎離開,容許的下屬爲他牽過一匹馬,問:“將軍去何處?”
容許握着繮繩沉思片刻,方翻身上馬:“城門關上前你們先回城外營寨,我辦完事情便會出城,宋參將的隊伍很快就會趕上來,讓大家好生休息,之後還有之後的事兒。”
“明白!”屬下領命,與幾個兄弟翻身上馬,往城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