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佟未胸前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
夫妻兩如是對視,誰也沒先開口。
“二叔!”終是楚楚在外頭一聲嬌滴滴的呼喊打破了寂靜。
佟未動了動身子,開口道:“楚楚定是來找我的,我們一會兒去逛逛,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們姑侄倆。”
說着要走,容許卻道:“昨天那些話是被你逼急了才說的,很是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尊重我們的婚姻,不然你大可不必理會這個家裡的事情。不論你能否回答我剛纔的問題,我要告訴你,四姨娘和我之間存在的只有誤會,這個世間值得四姨娘去感激去愛的只有我的父親。她絕對不能也不應該阻隔在我們之間。我知道你善良,以己度人地可憐她,但這不能解決問題,你也無法改變什麼。”
佟未靜靜地聽着,直到容許停下,才垂首低聲地應:“那……我等你告訴我她的故事。”話音剛落,便見楚楚掀開門簾闖了進來,宋雲峰夫婦亦跟在其後。
“二叔!”楚楚撲到容許的身上,抱着他嬌滴滴問,“宋叔叔說今兒沒什麼事情,一會子陪楚楚、宋嬸嬸、二嬸還有姑姑一起去西湖邊上逛逛。二叔也去好不好?您總說帶楚楚玩,可一次也沒有做到。”
宋雲峰笑道:“大哥答應了吧!難得她們都出來了,我們不如陪一陪。明日開始集結,要重新編制、訓練等等好多事情,再有空閒就不容易了。今天實在是沒什麼事情,就不必悶在這營帳裡。咱們這麼多年在京城、杭城、邊疆來回奔波,大概都不記得西湖是什麼模樣了。”
阿神則附和道:“將軍可一定要去,萬一您不去雲峰也不去,那怎麼辦?他最不喜歡出門,難得今天答應得這樣爽快。聽說西湖的荷花已經開了一些,何不去瞧個新鮮。”
“二叔去吧!”楚楚扭着身子央求,末了可憐兮兮地說,“如果和二叔一起去,回頭奶奶就不會責怪我和姑姑出來亂跑了。”
容許眉頭一皺,擡頭看佟未,但見她睜大了眼睛道:“我可不是擅自帶她們出來的,你母親默許了。”
如此,那濃眉間的褶皺才平復了,禁不住侄女的央求和阿神的情面,容大將軍終是點頭了。
佟未則因心裡有了事,顯得並不興奮,只道:“雨卉還等着,若走,就快一些。”
“是呀!”楚楚樂壞了,拉着叔叔就要往外頭走。於是一行人都離了軍帳,各自上了車馬,往曲苑風荷去。
可容許到底是低估妻子的。他怎知佟未自我安慰的精神比誰都好,轉眼到了西湖邊,大片大片的美景入眼,又品嚐了上等佳釀,剛纔那一點羞澀、一點尷尬、一點迷惑,竟全部煙消雲散了。
兩杯美酒下肚,佟未面上已殷紅了一片。愛酒之人常說酒品即是人品,酒後易上頭臉紅的,大多直爽單純,爲人厚實可靠。這一點,在佟未身上似乎是恰當而準確的。
然擔心佟未又買醉,容許便做主撤下酒水,不讓她再多喝。但今日的佳釀實在是清冽可口,佟未倒是誠心要多飲幾杯解饞的,偏偏叫他掃了好大的性子,自然是不樂意了。
賭氣別過頭去看那西湖裡三三兩兩開出的荷花,眼下未到荷花盛開的時日,這幾朵先開花的,反更顯亭亭玉立、綽約多姿,叫人百看不厭。
心裡打了個算計,鬼主意藉着一兩分酒勁涌入腦中,佟未笑着問侄女:“這些荷花可好看了,楚楚喜歡不喜歡?”
小丫頭用力點頭,給出了一個叫佟未暗暗叫好的答案,“要是能摘幾朵回去就好了,娘也好久沒看過西湖的荷花了。”
佟未聞言便轉來問容許:“難得侄女喜歡,不如滿足她吧,帶回去也能叫大嫂玩一玩。”
看着妻子眼裡流出的狡黠,容許心裡冒出的不安,勝過了在戰場上對於敵軍那方一舉一動的敏感。
“我們沒帶隨侍,所以,你去摘吧!”佟未說得婉轉,還帶了幾分懇求。
“你……”容許因和她並坐,便壓低了聲音,“不要無理取鬧挑唆侄女,難道跳到西湖裡去摘花?”
佟未笑,亦低聲得意地回敬:“有理就不叫鬧了,無理纔要鬧。誰讓你那麼小氣,心疼幾杯薄酒的錢。這荷花便宜得緊,不耗費大將軍的銀子。”
說着,楚楚已離了位子膩上來扶着佟未的膝頭撒嬌:“嬸嬸,咱們坐船去好不好?劃了船過去就能摘荷花。不要好多的,一朵就成了,回去您叫柳奶奶帶給我娘瞧瞧。”
見楚楚如此疼惜孃親,佟未早心疼得不行,連連答應下,又捧着她的臉誇:“咱們楚楚就是聰明,那可以比些個腦袋裡只一根筋的人強多了!”此話出口,旁邊那一個已然大窘。
倒是雲峰積極,起身就牽楚楚,“丫頭來,跟叔叔嬸子問船家借船去。”阿神則挽了雨卉,四人便離了席。
佟未這才笑靨如花地轉來對容許道:“將軍千萬別多心,您不是那一根筋的人。不過……我可沒有讓您跳下水游過去摘荷花,這世上有件東西叫船,您不會不知道吧!”說罷輕盈盈地一笑,挽了衣袖去追阿神他們。
容許一人呆坐桌前,險些被妻子氣得嘔血,可嘴角卻掛着笑,卻是哭笑不得。但心裡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歡這刁蠻的大小姐,當真是在乎妻子的。如是坐着,直到楚楚在小碼頭那兒扯着嗓子喊自己,方回過神來,一同跟了去。
初夏時間,難免有些悶熱,今日好在太陽不毒辣,坐了船悠悠盪在湖面上,風兒拂過水麪再吹到身上,倒是有幾分涼意。
也是難得出來,宋雲峰便租了一葉小舟,沒帶船家,只舟上四把槳子自行划船。待小舟徐徐划向那一片碧綠的荷葉,楚楚已興奮得不行,拍着手指揮四個大人,“往那兒去,那邊那朵最大。”
雨卉本和她坐在一起,因怯水,便抓着侄女不叫她亂動。偏小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只一個勁地要自己去採花。姑侄倆扭着,將那船晃得厲害。
阿神放下船槳,上來抱着楚楚道:“嬸子給你採,別一會兒掉下去了。咱們楚楚那麼漂亮,魚兒要搶來吃你嘞。”
楚楚這纔有些害怕,縮了縮身子,不敢再亂動,只緊張地瞧着阿神。
宋雲峰也放下槳子,小心翼翼地挪動了身體,“丫頭不怕,嬸子騙你的,人哪能叫魚兒吃了。”便嗔怪妻子胡鬧嚇唬了孩子,又從靴幫子裡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對楚楚道,“來,叔叔給你把花采回去。”
說着,船也到了那荷花邊上,只因幾片碩大的蓮葉擋在外頭,一時難夠着,阿神便拽了雲峰一隻胳膊,要他把身子探出去。
試了試,很不順手,雲峰道:“你別拽着我,不會落水,我須得兩隻手才行。”說着掙脫了妻子,探了雙手去割那荷花。
佟未本和容許坐在另一頭,見此情景便也緊張地立起來要細看,恰巧雲峰得了手,一個猛回身欲將重心移回船上,偏船兒太小吃不住這力道,便劇烈搖晃起來。
站着的佟未只覺得天旋地轉,胡亂握着手裡的槳子尋找平衡。忽聽得“撲通”一聲響,心裡害怕便跌坐下來,卻似乎感到船輕了許多。
尚不明白怎麼回事,只看到聞聲轉過來的阿神夫婦和雨卉都呆若木雞一樣地看着自己。大家都沒來得及說話,雲峰已迅速撂下手裡的荷花和匕首,一個猛子扎入水裡去。
雨卉這才呆呆地道:“嫂子,你把我二哥打到水下去了。”
佟未驚傻,別過身子來看,容許當真不見了……
“自從二奶奶進門,家裡就沒消停過!”一句低低的埋怨傳到耳朵裡,佟未恍然清醒,此刻已經回到容宅,而受傷落水的容許,正在屋子着大夫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