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嘆一聲,亦笑道:“罷了,沒得我們大男人在這裡憋屈。”說着對容許道,“若非軍紀嚴明,我們能暢飲一番該多好,去一去心裡的煩惱。”
容許笑而不語,他知道這兄弟總有一天會學會惜福,正如自己這樣,在點滴中感受妻子帶給自己的幸福。
翌日清晨,佟未正坐在牀邊看阿神吃早飯,園子外就傳來消息,說三爺回家了,三奶奶那裡不依不饒地要丈夫去正院找落霞對證,正鬧開了。
阿神對佟未頗同情道:“嫂子也真難,才聽說你家四姨娘走了,以爲你能清靜些日子,怎麼三房那裡又鬧了,你家三奶奶也忒活泛。”
佟未卻道:“這一次不怪她,全怪老夫人塞給三爺的那個丫頭。”遂將事情說了,又道,“也不知這肚子裡的孩子什麼造化,到底能不能進容家的門。”
采薇在一旁怯怯地問,“你不去看一看?萬一三爺否認了,那個落霞豈不死路一條?”
佟未苦笑:“這終究是三房的事情,我怎麼好說話。這家裡若是旁的事情,我這個當家奶奶或許還能和老夫人抗衡一番,這種事,你叫我憑什麼開口去求?難不成那女子違背倫理,還有道理了?”
阿神也道:“只怕若那個姑娘懷的不是三爺的孩子,你家老太太連殺人的心都有了,嫂子還是別過去湊熱鬧,回頭連你也埋怨。”
采薇聽說,心裡甚不是滋味,接過阿神吃畢的碗筷,默默地退了出去,時不時在門前張望,只想能探聽到正院那邊的消息。
然正院這裡,當真熱鬧得緊,密密地站了一屋子人,但見容謀那裡滿臉緋紅,卻不是害羞難過,而是他昨夜的酒還沒醒。
林飛鳳昨日捱了板子,今天一瘸一拐地拖着丈夫過來,也是容謀酒未醒暈暈乎乎中被她騙過來,若是平日怎能聽她的話。
綠綾等端來醒酒湯和熱毛巾伺候容謀,許久見他清醒一些了,林飛鳳便急吼吼地指着落霞道:“你自己告訴娘,到底碰沒碰過這丫頭?”
容謀莫名其妙地看着發瘋般的妻子,又將衆人臉上的表情掃過,心裡冷哼一聲,存心氣妻子,笑道:“娘早說了她們是我的人,當然碰過,怎麼了?你又哪裡不順意了?”
一屋子譁然,但聽落霞“哇”一聲哭起來,拉着一旁的雲佩道:“若非三爺承認,我豈不是冤屈大了。”
林飛鳳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抓着丈夫就問:“如惜不是這麼說的,如惜說你沒動過這倆丫頭,你的事情她比我知道的還清楚,你是不是存心氣我,是不是?”
容謀厭惡地推開她,自己取茶水喝來解渴,閒閒地說:“你一個女人如何不害臊,怎麼成天將這些事情掛在嘴邊?”
忽聽綠綾那邊對馮梓君奉承:“如今好了,您就等着抱孫子吧,我說落霞這孩子怎會做那不堪的事情。”
容謀驚得將一口茶水噴出來,問衆人:“怎麼了?什麼抱孫子?”
一旁周紅綃笑着過來拿帕子給他擦拭,說道:“三爺都要做爹了,往後可不能再叫老夫人操心了,老夫人可就等着抱孫子,過安安樂樂的日子哩。”
“我的孩子?”容謀反問。
周紅綃卻反對馮梓君笑道:“您看三爺,還不好意思呢,我看呀這有一就有二,您就等着子孫滿堂吧。”
容謀被衆人弄糊塗了,目光投向妻子,林飛鳳那裡啞聲飲泣,嘴脣都被咬破了,那不甘心的模樣竟有些可憐;再看如惜和梅玉,兩個小丫頭神情哀怨,如惜偶爾和自己對視,滿眸子的傷心難過,看得自己直心疼。
他忽然明白,是落霞懷孕了,並且家裡人以爲落霞懷了自己的孩子,可是……自己根本沒動這倆姊妹啊。
“老夫人,奴婢看不如趁着接下去的中秋節,咱們把喜事兒辦了,一併將落霞和新月都納了,您做主給個名分,往後也是姨娘。落霞這麼爭氣,那新月指不定跟着給您再添一個孫子。”雲佩那裡叨叨着奉承話,聽得容謀直頭疼,這下好,自己竟揀個現成的爹當,那綠帽子都戴到天上去了。
可眼下就承認自己剛纔是開玩笑氣老婆,豈不是明擺着叫全家人笑話?可若不說,難道真讓落霞把孩子生出來喊自己爹?
一時之間,容謀完全沒了主意,頭一回感到自己竟如此的荒唐,荒唐得滑天下之大稽,說出去都沒人信了。
馮梓君一怕累着落霞,二怕兒子酒沒醒,與衆人說了幾句便攆閒人離開,並要兒子回去休息。容謀茫然地回到藕園,林飛鳳那裡撲進屋子去不見任何人,唯有如惜和梅玉還立在一邊。
梅玉心裡氣不過,站了一會兒便進去陪林飛鳳,容謀連忙拉着如惜閃到屋子裡,問道 :“你怪爺了?”
如惜怯怯地垂下頭,一副嬌柔模樣,低聲道:“能有人給爺生一男半女,我自然開心,爲何偏是那個落霞?她們姐妹仗着是楊媽媽的外甥女,封自己半個主子,連我和梅玉的東西都搶。我們是不計較,任她們去,可是……往後她們真成了爺的人,又生下兒子,老夫人越發擡舉她們,還能容下我們嗎?”
容謀壓着聲道:“傻丫頭,你還不瞭解爺嗎?就落霞、新月這樣輕浮的女人,我能喜歡?”
如惜不解,想了半刻才明白過來,吃驚地問:“爺的意思是……落霞肚子裡的孩子,不是爺的?”
容謀無聲地點頭。
“那……”如惜幾乎要喊出來,已被容謀堵住了嘴,他壓着聲道,“我只是想氣一氣那母老虎,誰曉得你們說的是這件事情?如今我再去承認說我沒動過落霞,豈不是要鬧天大的笑話。”
如惜嚶嚶哭起來,“這如何是好?如今老夫人那裡都認定了,要是爺把真相說了,定要鬧得人仰馬翻。”
她這一哭,容謀更煩,先叮囑:“你自己知道,別說出去,我有了法子再和你合計。記着千萬別叫那母老虎知道,不然誰也沒好果子吃。那個落霞雖然浪蕩些,還不至於賠了性命,但若此刻就捅出去,我沒面子事小,她若死了,肚子裡的孩子豈不無辜?”
如惜收了眼淚,用那傾慕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爺,她知道,她的三爺不是外頭人說的那樣不堪,只是他把好藏在心裡了。
“我累了,你去母老虎那裡吧,不然她又以爲我和你說什麼體己話,回頭拿你出氣。記着,口風嚴實些,這件事總要解決,我不能撿個孩子來當爹。”容謀說着,便推如惜出去,自己合上門,躺倒牀上矇頭大睡。
落霞肚子裡是容家骨肉的消息一經傳開,容家上下不由得沸騰起來,楊媽媽一時也成了香餑餑,誰都來巴結她。那楊氏心裡虛得緊,趕着來藤園找柳氏和上官氏,三個老婦人在藤園後院隱蔽處說話,楊氏開口便道:“我還是早些離了這裡,沒得將一張老臉搭進去。”
柳氏問她:“你不敢確定?不是連三爺都認了?”
“老姐姐,你今日是不在,三爺哪裡是親口承認了,還不是叫綠綾她們攛掇的!他那裡弄沒弄清這件事,我看都懸得慌。”楊氏到這會兒反實誠了,嘆氣道,“我在容家一輩子,也沒出個錯,如今弄兩個妞兒進來,本想給孃家臉上貼金,現在好,若是真的、或三爺認了,也罷,萬一哪天三爺醒過來,說那孩子不是自己的,我這一輩子的臉面算是沒了,就是回了家去,也要叫人戳脊梁骨。”說着不免抹淚。
上官氏看她可憐,勸道:“如今只兩個法子,一來如你說的早早裡了容家,這裡她們死啊活的你全做看不見。二者,去問你那外甥女,要她承認這孩子究竟是誰的,若是三爺的,咱們好吃好喝供着,那可是太夫人的曾孫。可若不是,你要還想保自己的臉面和外甥女的命,就去謀那虎狼之藥,趁早將孩子打了乾淨。”
柳氏卻道:“妹子要是信她外甥女,也就沒有來找我們合計的事。我看八成不是三爺的種,唉,那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可憐了一條性命。”
楊媽媽想了半刻,站起來恨道:“我也不管她了,自己作孽自己受着去,這會兒就當來和老姐姐們告辭,我明日就收拾包袱回老家去,早知今日,我便回也不回來了。”
二人也無奈,又勸了她幾句,方散了。
此時石山後頭突然閃出一個人,采薇挎着籃子尷尬地立在那裡,她本是來給楚楚採些小菊花的,沒想到卻聽見這些話。
“好奇怪的三爺,怎麼肯吃這麼大的虧?”采薇自問一聲,見再沒有人,才從後院繞到前院去,這件事她暫時不想和任何一個說,且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