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對容謀妻妾均客套幾句,安排他們騎馬坐車,一切妥當後才帶着采薇上車,采薇問道:“怎麼把那個落霞也帶着?”末了在小姐耳旁低聲問,“你們要放她走?”
“不是,哪裡那麼容易?是相公有話要問落霞,因家中不便纔出來,雖然有些大費周折,不過到底還是爲了帶我們出去散散心的。”佟未笑答,又叮囑不宜多談此事,畢竟對孟氏、雨卉之類尚未明示。
采薇自然有分寸,一邊答應,一邊已祈禱落霞一事能順利解決。
於是容許與弟弟帶着一家女眷浩浩蕩蕩朝城裡去,然容家尊貴杭城皆知,容家女眷亦深居簡出,此次出行不由得引起百姓好奇,所到之處總有人圍觀熱鬧,反叫衆人很不方便。爲了一頓午飯,不得不包下一座酒樓。如此家人都在眼前,容許反不能與落霞說話。幸而佟未聰明,又明白丈夫心思,故意找林氏幾個商議一番,繼而對丈夫笑道:“我們妯娌幾個好不容易出來,卻不能大大方方地去逛一逛,實在辜負你們兄弟的好意。不如這會兒我和嫂子、弟妹帶着雨卉與楚楚幾個從後門出去,本來杭城裡無人認得我們,也就不會如先前那樣跑來湊熱鬧。我們也不走遠,這裡樓下幾間胭脂首飾鋪子我看着很好,就在此處買些東西。好不好?”
容許卻道:“就你們幾個女眷,總不妥。”
佟未卻朝下指一指,“那麼多隨侍呢,叫他們在酒樓門前看着,我們也不走遠的。”
容許知道妻子的用意,便順水推舟地應允,容謀更在一旁道:“外頭人多,嫂子們還好,落霞有了身孕終行動不方便,就不要去了。”
林飛鳳冷笑:“是啊,我們可折騰不起。”又怕丈夫對落霞說什麼自己聽不到,便指使梅玉和如惜:“你們兩個留下伺候二爺和三爺,不見得落霞來端酒倒茶的。”
“難得出門,就讓她們一起出去看看,你何苦困着她們。我和二哥有手有腳,爲何非要有人伺候?”容謀這話實則另有隱情,但說着卻好似偏疼兩個小妾。
林飛鳳自然生氣,礙着容許在場不得發作,又不肯就此罷休,便遲遲不鬆口。還是采薇機靈,笑道:“不如奴婢留下來,兩位姨奶奶也去挑幾樣首飾吧。奴婢一個丫頭也不缺什麼東西,留下來伺候也是應該的。”
容謀反對采薇無所顧忌,見容許無異議,便答應了。佟未無奈一嘆,與丈夫互遞眼色後,終好不容易將一屋子女眷帶了出去。
衆人離去不久,采薇故意晃一晃酒壺,笑道:“這裡店小二也不殷勤,還是奴婢去催吧。”語畢便拿着酒壺下樓,刻意規避了。
“落霞,我二哥要問你話,我可明確告訴你,今日你若再一問三不知,可別怪我無情了。”采薇一走,容謀便冷聲對落霞這般說,那姑娘不由得渾身一顫。
此時采薇才走到樓梯拐角,聽到這話,反笑了。
且說佟未帶着孟氏、林氏出來,外頭花花世界一片繁華,叫這幾個從來深居宅門的女子目不暇接、很是歡喜。林飛鳳平日也攢下一些錢,今日刻意在兩個嫂子面前擺闊綽,在那首飾金鋪裡頤指氣使,瞧見順眼地就要買下,頗意氣風發。
孟氏從來不計較這些東西,她的錢是要攢給女兒將來做嫁妝,只是看一看、逛一逛已滿足得很了。
佟未自小看多了奇珍異寶,這些東西在她而言,實在俗不可耐。但今日是來做陪客的,便事事順着林氏,叫她有十足的面子。
待逛到一家售賣文房四寶的店,但見一直悶悶不樂的雨卉似乎有了興致,正駐足而立看着什麼。佟未見林飛鳳那裡專心給丈夫挑一對文玩核桃,便悄然過來小姑子身邊,笑盈盈道:“看看罷了,可別買呀,回頭又要‘扔’了,多可惜?”
“嫂子又拿我取笑!”雨卉撒嬌,又正經道,“的確只能看看,我也買不起這個東西。一百兩銀子,我要攢多少年?”
“什麼東西這麼貴?”佟未看過去,案上躺了幾方古硯,個個沉靜大氣,確是好東西。
雨卉道:“哥哥說明年開春鍾子騁就要去金陵的凌雲書院上學,我知道那裡多是官家富人的子弟,鍾子騁一個養馬人的弟弟,定會被他們瞧不起。我只想給他準備一些好的學具,起碼體面一些。”
“若是如此,嫂子勸你不必動這個心思。”佟未道,“你到底是侯門千金,能這樣想也極其自然,可是鍾子騁一定不在乎這些,他若是個要體面鬧虛文的人,你哥哥能器重他?那他也不值得我們卉兒煞費苦心了。”
“嫂子的意思是……”雨卉不懂。
“你手上活兒巧,不如一件禦寒的風衣或結實的書包來得樸實有人情味,也中那鍾小哥的意。”佟未笑道,“何況那些東西你置辦得起,不需花費什麼。”
“什麼東西貴了?”那裡林飛鳳已心滿意足買下一對文玩核桃,笑盈盈過來,對雨卉道,“妹妹要是喜歡什麼,三嫂給你買,今兒可是你生日呢。”
雨卉謝過,搖頭表示不需要什麼。
林飛鳳卻好似財大氣粗,嚷嚷道:“妹妹平日愛看書,家裡可都知道,你是不是喜歡這些硯臺,嫂子給你買。”
佟未知道林氏脾氣,若刻意推脫恐她不悅,便笑道:“這裡都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我們孃兒幾個說笑實在不雅,卉兒一個女孩子要這些作甚,弟妹若疼她,不如去對門的胭脂鋪買些蜜粉實惠。”
“這便宜,我們此刻就去。”林飛鳳興致盎然,反身就朝外走,可憐如惜、梅玉各捧了好多東西跟在後頭,跌跌撞撞、手忙腳亂。
孟筱悅此刻也忍不住上來湊趣,“她今日好有興致,買這些東西,少說花了幾百兩銀子了。”
雨卉對佟未道:“娘是個愛旁人對她奉承的人,三嫂進門來時時刻刻都把娘哄得奉在天上,自然也得了娘不少好處,她平日裡也不花錢,爲人又苛刻吝嗇,這些年當真攢下不少家當。三哥那裡卻時常因用錢無度而囊中羞澀,又知道她手裡有錢不肯拿出來,所以總吵架。家裡人早見怪不怪了。”
佟未不做品評,這畢竟是別人屋子裡的事,她只是喊過店家,指着那一方價值百兩白銀的硯臺和一旁的白玉鎮紙道:“這兩樣東西我要。”
雨卉忙道:“嫂子,我不要了。”
佟未卻笑:“誰說給你了,你二哥也喜歡這東西。”語畢見雨卉做恍然狀,不禁雙頰緋紅。
這邊廂,林飛鳳帶着梅玉、如惜已到了對門的胭脂鋪,因店裡多售上等貨色,倒是客人稀少。自在地挑了幾款胭脂頭油,無意間聞到一股幽香,媚眼輕掃,似是從一旁用紙包了的盒子裡散出的。因問店家:“這裡頭可是冰片、麝香?”
“是了,夫人識貨。”店家諂媚地笑道,“上等的麝香和冰片,府尹夫人前日訂下的,尚未來取貨。”
林飛鳳心裡顫了顫,對那小盒子凝視了片刻,終開口問:“你這裡還有餘的沒有?”
店家笑道:“這東西金貴稀罕,每年進貨也少,左不過備着大戶人家祭典或過節用,不知夫人要多少?”
林飛鳳冷笑:“你瞧我們家該用多少?”
那店家雖不知林氏出處,但見她一身綾羅綢緞,便是身後兩個丫頭也極體面,定是不一般人家的少奶奶,自然不敢輕慢,只賠笑:“小的眼拙,奶奶也不必亮明身份,您儘管說,看小的能不能湊齊您要的數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