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忻坐在一旁,溫溫雅雅地笑着,也不說話。忽而有叩門聲,她一躍而起到門前,歡喜地打開門,果然見到她心心念唸的人。一聲“翊哥哥”嬌嬌糯糯引起了正滿腹怨氣的長琴注意,她投來目光看,見到恆亦宸身邊的男子,心道:原來這就是恆忻終日唸叨的心上人。
容翊與恆亦宸皆穿着白色院服出現,同樣的裝束,卻有不同的風貌。容翊嚴肅冷靜目不斜視,恆亦宸溫文爾雅可親可近。誠然,恆亦宸與長琴相識已久,本就少些拘束。
恆忻先喊了容翊,方嗲嗲地給哥哥請安。
二人本要向公主行禮,倒是長琴說了免,氣呼呼對恆亦宸道:“倘若我不被人欺負,你大概一直都不會來見我是不是?”
算起來,恆亦宸是長琴未來的妹婿。
恆亦宸輕鬆地笑着,回答長琴:“我這不是來了。”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這樣親暱的話,尚且說得。
“你就是容翊?”長琴知道恆亦宸最會打太極,遂不予理睬,直截了當來問容翊,“麻煩你好好管教你的弟弟,他可以不把我這個公主放在眼裡,可也不能攛掇夫子罷課。現如這課要怎麼上,我千里迢迢來金陵,就是爲了看他的臉色不成?你們容家又算什麼,他容靖怎敢在我面前如此無禮?”
恆亦宸在邊上暗暗捏一把汗,這大公主的脾氣,可益發見長了。
恆忻心疼壞了,上來拉着長琴說:“大姐姐,容公子和那一個不同,您不要這樣說。”她不是公主,卻以“姐姐”稱呼長琴,可見親厚。
長琴見小妮兒臉色緋紅,眼神裡有祈求之態,深知她的心思,便也不爲難容翊,只道:“那你叫你這個翊哥哥替我解決這件事啊,我和那個容靖是結仇了,倘若不解開這個結,往後我也沒法兒在書院裡待着,難不成回宮去叫那些人笑話?”
“大姐姐,這件事就包在忻兒身上,你消消氣,過會子容靖回來了,事情一定能解決。”恆忻笑着,安撫長琴坐下,來到容翊身邊,微紅着臉說,“翊哥哥,等三公子回來了,我們好好談一談成麼?雖然女孩子在書院裡讀書是有些奇怪,可做什麼只許男兒們唸書呢?女子無才便是德,又算哪門子的道理。我覺得三公子也不是這迂腐頑固的人,他定有他的擔心和顧慮,一會兒大家都面對面說清楚,免了後顧之憂,往後都安安分分地念書纔好呢,也不讓大公主白來金陵一趟。別的我不說,只說大姐姐這一次來,多少眼睛看着呢,若鬧成這樣子傳將出去,叫她顏面何存。話又說回來,大姐姐她到底是公主,若真的生氣惱了,動了公主的威嚴,徐夫子和三公子這會子還能去喝茶聊天麼?他們也不能不念公主的好,是不是?翊哥哥你們和鍾家還是姻親呢,將來大姐姐是要下嫁給鍾家的,轉來轉去都是一家人,何必鬧成這樣?”
恆亦宸過來拍拍妹妹的腦袋說:“就數你伶牙俐齒,本就沒什麼事,被你這麼一說倒像有事了。你這麼能耐,怎麼不找容靖說道理,纏着你翊哥哥做什麼。”他一邊說,一邊將恆忻拉到自己身邊,朝容翊遞過去歉意的眼神。
恆忻卻不服氣,驕傲地衝哥哥說:“我和翊哥哥定了三世的約定,這一世,下一世,再下一世,只要我有求,翊哥哥都會爲我做到。這件事,自然也要他出面了。”
“你……”恆亦宸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長琴咯咯笑起來:“我回頭告訴母妃,她一定罵你不知羞。”她嘴上這樣說,眼神卻早已飄忽好幾次到容翊的身上,心中唸的是:鍾世英竟有你這樣的大表哥?
“大姐姐,翊哥哥是極好的人,和容靖不一樣。”恆忻嬌紅着臉兒,拉着長琴道,“今天的事情就看在翊哥哥的面兒上算了好不好?翊哥哥會去和他弟弟講清楚的,我們只管好好讀書,別的事交給翊哥哥和我哥去便是了。”
長琴本不願多事,遂“順着臺階下來”,轉身對項開聞道:“徐夫子若有不滿,大可以和我講,他如今可是我的先生呀,不但不教導我道理,做什麼要這樣羞辱我呢?何況我今日沒有做什麼事,在下頭竊竊私語的是別的人,我好端端坐在哪裡,招誰惹誰了呢?項院士,您最好和徐先生細細談一談,他若覺得教導我這個公主包袱太沉重,便速速換一個來,抑或換我去別的課堂。沒必要這樣把所有人都弄得很尷尬,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希望明日再來上課時,大家一切如舊。”
項開聞連連點頭。
“好了,您去休息吧。”長琴下了逐客令。
待院士離去,屋子裡只有容翊恆亦宸還有長琴姊妹倆,恆忻正在心裡盤算能不能攛掇長琴命令這兩個大男人帶着自己出去玩,但轉念想書院裡的規矩不到初一十五是不可以離開的,深知哥哥不會答應,便將心思壓下。
不想長琴卻開口對容翊說:“弟弟欺負了我,你做哥哥的總該表示表示吧。”
恆忻來了勁兒:“大姐姐,你要翊哥哥做什麼?”
長琴睨她一眼,“你放心,我不會欺負你翊哥哥。我呀……只是想讓他帶我去一個地方。”
恆亦宸玩笑道:“書院外頭是出去不得的,可書院裡哪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大公主何必繞個圈子拜託容翊?”
長琴道:“正是不能叫你知道。還有你……”她指着恆忻道,“你乖乖地跟你哥哥在這裡待着,我們去去就回來,等我回來了一起回行宮。”
“你們……要去哪裡?”恆忻問得很不情願。
“天機不可泄露!”長琴神秘一笑,轉而對容翊道,“大公子隨我走一趟吧。”
“翊哥哥,你們……早些回來。”恆忻赧然一笑,笑中有意,躲到了恆亦宸的身後。
容翊始終沒有說過什麼,但是長琴走了,他也跟上了,而兩人分明一前一後地走着,他卻安靜得好似不存在。
一路走,直到轉過兩個彎,長琴纔在長廊下駐足,轉身對容翊道:“你在這裡是第三個年頭了,對不對?”
“是。”容翊答。
長琴瞧着他的面容神態,腹誹:有必要這樣嚴肅麼?然後說:“那麼帶我去一個地方,但是不能告訴別人,特別是恆家兄妹。”
容翊謹慎:“公主要去哪裡?”
“你知道我母后的故事麼?”長琴問。
“公主是說葉皇后?”
“淳熙帝還有第二個皇后麼?”長琴突然嚴肅起來,認真地說,“那你知不知道母后她從前住在哪一間生舍?”
容翊一愣,眼下這個公主的眼眸裡再沒有了方纔的驕傲,她只是很虔誠地期待自己的答案。
“南苑朱雀一十三號。”容翊想了想,如實回答。
“你怎麼記得這麼牢?”
“前年皇上來過。”容翊再答。
如是,長琴再不懷疑,四下看了看說,“現在就去。”
容翊卻一板一眼,說:“公主您穿成這樣,不管去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如果想不告訴別人,似乎不大可行。”
“我知道你有辦法。”長琴道,又似命令,重複了一遍說,“你一定有辦法。”
容翊更直接,“公主爲何不想讓別人知道?”
長琴不喜歡他的態度和自信,冷冷地別過頭去,“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公主之命不可違,容翊無奈將長琴帶到極少有人去的珍藝苑,找了一套院服讓她換上,待她扮作男兒,方一起往南苑去。
此刻學生們都在上課,幾個執事瞧見容翊二人都不免上來詢問,書院裡學生多,執事們各司其職,有不認識的也不奇怪,但容翊是風雲人物,自然個個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