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姮滿懷希望地看着佟未,滿以爲她的未姐姐也會幫自己。
可佟未卻道:“我與姮兒一起長大,從來視她爲親妹妹,論情分,我是不願意她將來過得不幸福。可如今我嫁入容家,容家小姐便也是我妹妹,我這個嫂子也決不能讓她將來過得不好。就算不是對我家雨卉,我也不能用犧牲旁人的法子來成全姮兒,這是我的態度,如果嫦姐姐你一意孤行,妹妹不會袖手旁觀。”
“未姐姐……”姮兒絕望地哭喊一聲,“我不想嫁給允澄,你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想。”
佟未看着她,肅然道:“你不願嫁給允澄,可你也不能強迫別人代替你。你問過我家雨卉沒有,你知道她是不是願意去王府做王妃?姮兒,如果別的女孩子因爲替代你而後半生過得痛苦,你能安心一輩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恆姮搖頭,撲在她姐姐的懷裡大哭。
“大姐,其實你究竟怎麼想的,我很清楚,一個容雨卉根本無法解決問題,她也決不可能替代姮兒。”恆聿終於在一旁開口,眼神直逼他的姐姐,“該說的話我已和您說清楚,如果姐姐仍然執迷不悟,就只有回京等父親來裁奪。”
“恆聿你……”恆嫦語塞,甚不甘心地冷聲道,“罷,我不干預,但若允澄有心,你們莫怪我。”
佟未道:“只怕三殿下有心無膽,他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這一點他很明白,姐姐當更明白。”
“那我怎麼辦?沒有人想過我?”恆姮恨得咬牙,指着三人道,“你們纔是最自私的人,口口聲聲的道義規矩,可在我這裡就全是錯了,我恨你們,永遠都恨你們……”說着排開衆人往外跑去。
恆聿轉身跟了出去,至門口時,他頓了一刻,揹着佟未說:“謝謝你。”
佟未一愣,沒有言語,任他離去。
“未丫頭。”恆嫦沒有達到目的,甚不甘心,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另謀他法、從長計議,此刻只想對佟未說一句心裡話,“你不要記恨三弟他放棄你們的婚事,正如允澄的無奈、姮兒的無奈和我的無奈,他也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在他心裡,只怕沒有一個女子能夠取代你。德恩公主你是見過的,那麼甜美善良的一個安靜女子,卻也無法打動他的心。”
佟未垂首,面無表情地低語,“嫦姐姐的意思,只是要我別恨他?”
“是。”恆嫦的這一個字,說得極沒有底氣。
“我不恨他,一早就不恨他。”佟未毅然擡頭,高高擡着下巴,眼眸中是一股逼人的驕傲,“我反要感謝他,是他的放棄,才讓我有了今天的生活,離開他之前,我不曉得這個世上還會有另一個男人那麼愛我疼我。容家的確有些麻煩,但哪一個大宅門裡沒有麻煩,家務瑣事總比你們權欲的鬥爭來得簡單。嫦姐姐,我勸你一句,不該要的不要強求,你即便爲丈夫爲孩子爭來天下,可到那一天是否會有人對你說一句‘謝謝’,尚未可知。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明日你們就要啓程,再返京城時還會路過杭城,倘若願意,大可來我容府小住,若不再相見,我們也後會有期。恆家的事情我絕不插手,可一旦牽扯到容家,我不會不管。”
恆嫦冷冷地看着佟未,於此,她竟無言以對。
再走出正院,佟未直覺得神清氣爽,心裡的大石頭也落下了。她趕着月色回到藤園,這幾日小姑子都在這裡住着,如此好的消息,怎能不最先告訴她。
進門時,雨卉正和楚楚挑繩子玩,佟未對嫂子笑道:“怎麼由着她們玩,也不叫楚楚睡了,這繩兒一挑明日可要落雨了。”
孟筱悅溫婉道:“原是卉姐兒的意思,說四姨娘可憐一輩子,明日她出殯,請老天爺爲她落些眼淚。”
佟未感慨不已,撫着小姑子笑道:“還是我們雨卉最善良,你和那四姨娘也沒什麼來往,卻能替她想一想。”
雨卉淺淺地一笑,要拉着楚楚去睡,佟未卻要帶她出去說話,便假手孟筱悅去哄孩子。
跟着嫂子來了廊下,雨卉尚不知她要說什麼,待聽佟未將事情細細說過,喜得落淚,說着便要跪下給佟未磕頭,被佟未一把攔住了,“傻丫頭,和嫂子客氣什麼?”
雨卉含淚笑道:“可不是感激麼,便是我親孃,也巴巴地要送我去呢。”
佟未道:“這件事本沒有傳開去,既如此我們也不再提,你自己心裡知道便好。嫂子這裡還有一句囑咐,恆家雖然答應不再強迫老夫人,但允澄那裡似乎已經有了意思。我姑且相信他沒這個膽子提親,因爲他的一切都捏在他母親瑜貴妃的手裡。可往後的事情誰也能保證什麼,所以萬一將來那允澄再提此事,你也不要着急,我和你哥哥一定會想法子幫你。”
雨卉頷首,認真道:“有二哥和二嫂做主,我便不怕了。”
佟未笑而逗她,“其實要免去後患最好的辦法就是早些將我們雨卉嫁了,可惜我們卉兒的心上人是誰還不得知,好妹妹,嫂子幫了你這回,你也不說回報我,不如將那小心思告訴了我,嫂子也好幫你合計。”
雨卉赧然紅了一張臉,跺腳道:“不帶嫂子這樣欺負人的。”忽然正屋那裡有二哥的聲音響起來,“誰在廊下說話?”便返身朝哥哥跑去,撒嬌道,“是你媳婦欺負小姑子哩。”
佟未趕上來說笑一回,便有孟筱悅來喊雨卉去歇息,夫妻倆這纔回了臥房去。佟未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丈夫,末了累得直往他懷裡鑽,容許自然諸事溫存,雲雨之間,夫妻倆沉沉地睡了一夜安穩覺。
翌日,果然大雨如注,竟應了雨卉的話,老天也爲胡白舞哭一場。因胡氏只是一家小妾,喪事不過做個表面,將她的靈柩從後門擡出後,家裡的一切設置都撤了去。水靈和水秀扶靈大哭一場,也算盡最後一份心。
佟未擔心這兩個丫頭在府裡遭人欺負,出去又恐再落火坑,便問過她們後,讓柳媽媽着人在外面選了兩戶老實本分的人家,給了些賞銀,過了胡白舞的喪期便一併將她們嫁出去,也算了卻胡白舞一樁心事。
時至下午,允湛一行要離開杭城往下一個城鎮巡幸,容家上下和杭城官員皆來送行,允湛因面上有傷沒有露面,匆匆茫茫上了馬車便要走。杭城地方本以爲兩位王爺要多住幾日,還盤算着多對他們巴結一番,卻不料屁股都沒坐熱,竟要走了。
一個官員立在路邊對身邊的同僚笑道:“要怪只能怪那杭城第一美人,今兒早上才從後門擡出去,你說這麼晦氣,王爺王妃怎麼肯多呆?”
這句話叫前來送客的佟未聽在耳裡,心裡另起了一個小心思。
“大哥,來去匆忙,我們兄弟往後再聚,京城見。”恆聿前來與容許話別,忍不住依舊將目光順到了佟未身上。
“駙馬爺走好。”佟未大方地含笑而語,換得恆聿也釋然的一笑。
可只有他心裡最清楚,對佟未,終究還是放不下的。
“姮兒的事情你若能幫忙,還是幫一幫,你這個哥哥若都不向着她,便沒人疼她了。”佟未道,“宅門女兒多的是,沒有姮兒,自然有願意替代的別家女兒。瑜貴妃素昔疼愛你這個外甥,你說一句話,要比旁人管用得多。”
此話不溫不火,卻刺中了恆聿的心事,在他而言,這無疑是佟未對自己不露聲色的諷刺。
“好。”除了好,如今他還能說什麼,這一次跟來杭城,是錯中大錯。恆聿澀澀地一笑,轉身跨馬,走到了車隊的最前頭。
“恭送王爺!”容許與家眷及衆官叩拜相送,卻聽車架上傳來恆姮的聲音,“未姐姐,你要記得來京城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