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說,幫她與那孩子的父親是誰根本沒有關係,倘若告訴我們誰是那個人,也許我會告訴你,三弟會告訴如惜,而你也許會告訴采薇,如惜也可能會告訴梅玉,最後甚至弄得容家上下皆知……所以,要堅守秘密,就不能信任何一個人。”容許苦澀一笑,“這個道理我是頭一回聽說,但很認同。”
“是啊,大抵她深愛那個男人,不願他受到一點傷害。”佟未輕嘆,又問,“那你們如何安排她?”
“她不肯離開容家。”容許道,“這件事全在三弟一人身上,就看他如何抉擇了。”
佟未很不理解地搖頭,“她真傻,到底這麼做爲了什麼?”一個激靈閃過,心驟然一沉,頗傷感地說,“也許那個男人不愛落霞,甚至不知道她有了孩子。落霞明白自己離開容家將無法生存,可她要留下那個男人的骨血,所以她用生命做賭注,要留在這裡,依附容家來存活。可是……這對你弟弟,太不公平。”
“她是個有氣性的女子,這一點,連三弟都震住了。三弟說他要想一想,到底留不留這個落霞。”容許說着,往書案邊走,要提筆寫字。
佟未心裡其實還多想了一個人,可是她不敢說,也不能說,索性撇開不管,笑着從盒子裡拿出今日買的東西送到容許面前,“上回砸了你的玉鎮紙,這次不僅賠你,還饒一方古硯。”
容許嗔道:“下回不許這麼亂花錢,用古硯磨墨寫字,就能媲美王羲之了?”
佟未不服,嘀咕了幾句,絞盡腦汁想起件事情來反問:“上回你說砸壞的兩塊玉各拿去雕一件東西,回頭你一樣我一樣佩戴起來,東西呢?難不成你動一動嘴皮子,就算是做過了?”
“果真忘了……”容許甚愧疚。
此時卻聽柳媽媽和采薇在外頭笑着喊:“二爺、二奶奶快來看,後院那裡放孔明燈吶。”夫婦倆應聲出去,果然見家宅的北邊飄起數盞孔明燈,隱約在燈上還能看見幾個字。
“可知誰放的?”容許問。
柳媽媽那裡正搖頭,外頭一個老婆子進來,朝主子福身道:“吳總管讓奴婢來稟告二爺、二奶奶,這燈是後院馬房裡那鍾二哥放的,吳總管過去時燈已全部上天了。鍾二哥已被拿下,也通報了老夫人,老夫人說聽您發落。”
佟未奇道:“不過放個燈,做什麼綁他?”
“二奶奶,這孔明燈放得不好可要引火,家裡最忌諱下人私自焚紙點燈了,這是規矩。”那老婆子解釋着,又問容許如何發落。
容許只冷聲道:“二奶奶不是說了,放人。”
那婆子一愣,也不敢反駁,嘴上答應了,訕訕地轉身要走。
佟未衝着她喊,“你回去告訴吳總管,放人歸放人,也不可疏忽大意了,問一問那小兄弟共放了幾盞燈,回頭都收好了再來稟報一聲,二爺這裡也放心。”說着又朝柳媽媽遞了眼神。
柳氏會意,笑着從袖子裡摸出小塊碎銀子,樂呵呵地跟那婆子一道出去了。
“子騁也有些貪玩,這燈豈能在家裡隨便放。”容許搖頭,卻見妻子笑盈盈地說,“你忘了,今日是誰的生辰?”
容許頓悟,又聽妻子道:“我這嫂子的賀禮還沒送出去呢,我去一趟卉兒那邊,好不好?”
“自然好,我這裡也正要寫信。”容許應諾,與妻子一同進屋,待她取了禮物出去,便獨自到桌前,可重新提筆,臉上的神色卻不似剛纔輕鬆,實可謂是凝重,且不安。
筆尖最後一滴墨汁沁入紙上,手稍提,外頭一陣倉促的腳步,房門被大力地推開,繼而是嬌妻一臉驚恐地立在眼前。
“他……他們被抓起來了……雲……”佟未的聲音顫抖,身子亦在顫抖。
容許猜不到妻子剛纔看見了什麼,但他後悔那一刻,自己不在她身邊。
“卉兒回房了……採、采薇在照顧她,我……”佟未似乎詞不達意,似乎還未從恐懼中走出來。
繞過書桌,一步一步走到妻子的面前,雙手微張時,佟未已撲進了懷裡,她瑟瑟發抖,手臂將丈夫的身體,愈環愈緊。
“嚇壞了是不是?”容許輕聲地,溫柔地問,“我應該想到你會陪卉兒去那裡,可是……”
聽着丈夫的話,方纔那一幕又出現在了眼前。彼時她和雨卉結伴往後院去,因雨卉說,這孔明燈定是鍾子騁送給她的禮物,爲她慶生。姑嫂二人來至後院時,的確見已被釋放的鐘子騁正立在空地裡關注着他放上天的孔明燈,共九盞燈,每一盞燈上,有大氣的“壽”字,那都出自鍾子騁的手。
因吳林等也四散在周圍,雨卉只和佟未在一邊看,而不能靠近鍾子騁,可兩人還是打了照面,四目相對的那刻,佟未在邊上彷彿看到了自己和容許。他們兩個就這樣隔很遠看着彼此,夜很黑,孔明燈的光亮合着月光也無法在這種距離下照亮兩人的臉,可是他們應該看得見彼此,因爲都在心裡。
對一個女孩子如此用心,在佟未而言,鍾子騁這口大笨鐘也許在心裡對四小姐是有感覺的,但單純耿直的他,自己尚沒有發現。
可美好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太久,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黑影,一道又一道出現在屋檐牆角,是四散的孔明燈鎖定了他們的行跡,就在幾道黑影要向這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撲來時,又一羣黑影伴着呼呼風聲從四周躥出來,後者擊退了前者,後者爲首的,是一襲黑衣的宋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