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就不對了,別人計較得,我孫子就不能計較了?”老太太抓着這句話,理直氣壯地反問樊阿神,“涵予是我們宋家的子孫,憑什麼要爲了替容家解決那個瞎眼姑娘的終身大事兒毀了他的人生。我孫子就不能選一個自己滿意的女人做妻子嗎?當年雲峰不是也自己選了你,怎麼到了兒子這裡,你卻不答應了?”
阿神幾乎被婆婆氣暈,這事情能放一塊兒說麼?她喘着大氣說:“我不和你們講理,宋涵予你讓開,從今往後我不再是你娘。”她說完就掙脫開了兒子,直往外奔去。
涵予喊道:“娘要上京找爹嗎?您真的不用去了,這件事爹爹知道,那個人他也見過了……”
阿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話,一時身體僵硬得不能自已,不等兒子趕上來便仰面倒下去,昏沉沉不省人事。
宋涵予大驚,慌忙抱起母親,連聲喊找大夫。
宋老太太則念:“這還沒過門就把我們家弄得雞飛狗跳,過了門還不定怎樣呢。”
轉眼夜色降臨,阿神已醒覺過來,懨懨軟軟地躺在牀上,見兒子坐在身邊不免厭惡,罵道:“你在這裡做什麼,等着看我死麼?”
涵予不言,阿神又哭道:“你們父子兩如今一條心,也就不管我的死活了,早知道你們是背信棄義的人,我嫁他做什麼,又生你做什麼?”
涵予依舊不語,母親這會子若能發發牢騷宣泄心裡的不滿,叫她說幾句又如何,只是不知道穆穆怎樣,心裡到底端着記掛。
容府裡,如惜在正院裡伺候老太太用了晚餐便回來藕園,今日家裡的氣氛怪得叫人發磣,連孟筱悅都忍不住拉着自己問:“好端端的,穆穆怎麼病了?老太太若知道,非要着急,未兒那裡叫我瞞着的,你也不要提。”
大太太自然不知其中緣故,可如惜已有所瞭解,回到藕園先不敢去丈夫的屋子,反是來找女兒,關了房門說:“你仔仔細細地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巧,今天二姑娘從外頭回來就病倒了,這幾日藤園都不叫人進去。”
元元正繡一副戲水鴛鴦,頭也不擡地劈着絲線,不冷不熱地說:“我幾時誆騙過你們了,慢慢看吧,事兒還在後頭呢!”
“到底和你有什麼干係?”如惜擔心不已,“萬一二姑娘有個好歹,家裡人若知道和你有干係,我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置我們母女倆,你爹第一個就不能答應。”
“憑什麼呀?我又沒偷沒搶,人家不要她了要我,還是我的錯?如此說來,我只有死了才幹淨了?可話又說回來,我死了她就能好麼?”元元哼哼道,她深知此刻裝柔弱誰理你,唯有攢足了氣勢,力爭到底。
如惜愣了愣,隨即醒悟,問道:“難不成不是你單相思宋涵予,還是他也……”
元元頗驕傲,高高揚起眉頭,“那是自然。”
如惜語塞,她知道這孩子要強,卻不知她已膽大如斯,可事情到了這個田地,她還能說什麼呢?
“這幾天你安靜些,千萬別起膩子,萬一真有宋家上門提親的那天,也不至於叫他們嫉恨。”如惜哎哎嘆着,心神不寧地嘀咕着,“怎麼就這樣了呢。”
容元元已劈勻了絲線,靈巧地穿入繡花針開始着手那點睛之筆,口中篤悠悠地說:“是你閨女命好,既然老天爺這樣定下了,誰又能改變呢?”
如惜想來想去還是不得安寧,湊近女兒低聲問:“你老老實實跟我講,你和宋涵予有沒有……”可支吾了半天,還是問不出口。
元元畢竟還是女孩子,先是沒明白過來,但看了半日母親的臉色,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噌得紅了一張臉,嗔怪她的娘:“我好歹是容家的小姐,不至於沒羞沒恥到那樣的地步,你太看賤了你閨女了,太傷人心了。”
如惜這才定心,見女兒果真生氣,反好言哄她,亦做了約定,這件事在宋家提親前,絕不可再告訴旁人。
爲了自己的前程算計,容元元自然答應。
如是,因穆穆“生病”,約好了款待恆家父女的事也不得不延遲,倒是恆聿擔心穆穆,兩日後反親自帶着女兒登門來探望。
穆穆自然是不見人的,佟未也無心思見客,將丈夫推出去,讓他應付。
從容府裡無功而出,恆忻怪憋屈的,拉了父親的撒嬌說:“容伯父和容伯母好像不喜歡我,那個姐姐也不喜歡我對不對?上一回她就對我很冷淡,這回索性就不見了。爹……他們是不是很討厭我?”
恆聿安撫她:“你穆姐姐病了,改明兒我們來,她就和你玩了。我們還要在杭城呆上十天半個月,有的是機會。”
正說着,下人已將馬車引來,恆聿扶着女兒讓她先上車,恆忻跨步上去,偶爾一擡頭,卻見遠處奔來一騎白馬,馬背上的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忙得掙脫開父親,朝那裡奔去,口中喊着:“翊哥哥,翊哥哥!”
如是,恆聿和容府的下人都驚訝不已,分明應在金陵唸書的容翊緣何出現在了這裡?
來者是容翊不假,他也奇怪在這裡遇到恆忻,他從未見過恆聿,在恆忻的引見下才知其身份。
不等他們寒暄,下人已湊上來說:“大少爺怎麼回來了,回來了也好,您去看看二小姐吧,二小姐病得不輕呢。”
“二姐病了?”容翊眉頭大皺,匆忙辭別恆聿父女便奔進了家門。來不及去向老祖母請安,就一路跑回藤園去,卻追上了送客後同往藤園回去的父親。
容許見長子突然歸來,不免有幾分猜疑和擔心,肅然問:“好好的怎麼回來了?”念起幼子,又問,“你弟弟呢?”
容翊立足垂首,將事情一一說來。
容許聽罷無奈地笑:“他本就不是讀書的料,你何苦束縛他,我和你娘都不做打算了。”
“兒子知道,只是書院裡能學的不止於書本學識,兒子想讓他看看外頭的世界。”容翊答。
“你是個好兄長,當年我若有你半分心思管教弟弟,憑你三叔的聰明,又何至於只是個茶商。”容許先是讚賞,隨即道,“你姐姐的病,看來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治療,你既然回來了,再走就帶她一起走吧。”
容翊奇道:“姐姐病中如何能遠行?”
“心病還須心藥醫,你稍後就明白了。”容許輕嘆,領着兒子一同回藤園去。
這一邊恆忻回到住處,因再遇容翊而高興得手舞足蹈,時不時問她爹:“您瞧見翊哥哥了麼?是不是一表人才,比哥還好呢?爹啊,你說天底下怎麼有這樣好的人呢!他怎麼不是我哥哥呢?”
恆聿懂得這些個小女兒心思,逗趣女兒道:“他若是你哥哥還好麼?”
恆忻俏臉兒一紅,扭身回自己屋子裡去,不再理會他精明非凡的爹爹。
話說容翊歸來,怎不見容靖?原來離家出走的宋懷玉真的在去往金陵的路上遇見回杭的容靖,容靖本滿腹怨氣,突然見到可愛的懷玉,不免生出些親切感,索性帶着她四處遊玩,這一岔道,便沒讓容翊追上。
而宋懷玉見容靖這麼高興,反不敢將本要說的話講來,於是一路隱瞞,直到容靖將自己一路送到家門口,她都沒敢提穆姐姐和她大哥的事兒。
阿神稱病不見客,宋老太太和宋涵予接待了容靖,感謝他送回懷玉之餘,幾次三番想提穆穆一事,都被懷玉岔開。不久容靖離去,老太太怪孫女兒:“你攔着做什麼,難道還怕這小子惱怒起來吃了我不成?”
懷玉竟哭了起來,“這些天靖哥哥他多高興呀,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他難過。”一扭頭衝着大哥道,“你等着吧,他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