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先讓母親,被婉拒,衆人怕佟未再謙讓,紛紛都動手舉箸,楚楚那裡則被何美琦摟在身邊,寵愛地問她要吃什麼。
衆人一邊說笑一邊吃着,忽聽采薇問:“你怎麼了?”
順着看過去,只見佟未正努力地嚥下一口湯,神情甚是難看。
佟未怕自己的行爲讓柳媽媽失望,努力強迫自己將那口湯嚥下去,可那湯似乎成了大石頭一樣,竟堵在咽喉處下不去。再咽,便覺得一股子噁心衝上來,哇得一下將喝下的湯全吐了。一時接連大作惡心,一陣陣乾嘔催肝腸。
衆人見狀,均嚇壞了。
那邊廂,馮梓君正在正院裡用午飯,也懶懶地吃了半碗粥便不想再用,正和綠綾商量着如何招待何美琦,忽見一個老婆子來傳話,一進門便是連聲道喜:“恭喜老夫人,剛纔大夫去了藤園,說咱們二奶奶有了一個月身孕,親家老夫人讓奴婢一定先過來給您道喜,這會子大夫還沒走呢。”
綠綾聽了,也連忙恭喜。
馮梓君那裡卻冷着一張臉,沒好氣地說:“親家母可真是挑時候來,如此她可有道理了,我這做婆婆的竟連媳婦有了身孕也不察覺,往後在親家面前,如何擡得起頭?”
且說因佟未席間作嘔,惹得藤園上下慌張,何美琦過來之人,心裡略有幾分底,唯恐猜測不準,特與柳媽媽商議請來大夫,大夫仔細把脈之下,證實佟未果然身懷一月身孕。如此,衆人大喜。
馮梓君自然不能如她所抱怨那般對媳婦的身孕表現得冷漠,很快便帶人來了藤園,與何美琦互致恭喜。
衆人都知道,此刻正是那落霞小月後休養方滿一月的光景,三房那裡落了空,二房這裡卻開花結果,可老夫人似乎表現得很平靜,連當初歡喜於落霞有孕的激動半分都不及,不禁唏噓。
那裡馮梓君與何美琦共商如何照顧佟未,這裡孟筱悅、高儀琳、容雨卉和采薇等則將佟未圍在牀前,佟未從得知自己懷孕到現在,彷彿還雲裡霧裡地,總分不明白自己這會子是在夢裡,還是醒着。直見到大家個個笑靨如花地恭喜自己,才肯信了。
“嫂子,給我二哥寫信吧,他若知道自己要當爹了,該多高興!”雨卉一壁說着,就要去研磨。
佟未拉住她道:“別,我不想他總惦記着我。不知道我有孩子,他只怕也日日要想我,若知道了,可不該大大地分心?何況不曉得他如今在什麼地方,寫了信,又往哪裡送去?倒是記得替我到城外和阿神報個喜纔是。”
“知道了,我們不告訴二哥,等他回來看見嫂子挺着個肚子,一定要樂傻了。真想看看二哥發愣的模樣。”
雨卉這麼說,大家都笑了,采薇心疼地對佟未道:“早知道你是因爲害喜而耍脾氣,我就不和你鬥嘴了,好在沒把你氣壞了。”
佟未拿腔作勢,哼哼道:“現在知道是自己不好了吧,還怪我!我就說嘛,我哪裡脾氣那麼壞了,原不是我樂意的。”
高儀琳嗔笑道:“可憐我們采薇這樣乖巧,偏偏碰上個刁蠻的主子,罷了,這一趟我和娘回去,就順道把薇兒帶回去,免得在這裡給你欺負,你也看了生氣,是不是?”
“二嫂,如今不是我最金貴,怎麼你還偏疼她?”佟未撒嬌,她與兩位兄嫂素來相處愉悅猶如姊妹,故而她亦善待雨卉這個小姑子,常人家裡姑嫂如死敵的情景在佟未而言實在可笑。
高儀琳正經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可不能再任性耍脾氣,大家疼你自然不計較,可你肚子裡的娃娃若隨了你的脾氣,那怎麼好。女娃娃也罷,不過大家多疼一些,若是個小哥兒,這等脾氣,誰喜歡?”
佟未聞言,連連點頭,“是是是,再多一個和我似的孩子,相公豈不是要更頭疼了。”
衆人大笑,采薇卻問她家二奶奶:“怎麼要走呢?難道夫人和奶奶不等小姐生產了?”
高儀琳答:“如今都九月過半了,一轉眼就到年底,這過年是大事,從前都是娘帶着我和大嫂打理,娘和我若不回去,怕嫂子一人不成。不過這要看娘如何安排,這不,正在外頭和親家老太太商議呢!”
“娘和嫂子當然不能常留,家裡煒宇、煒傑也要想孃親和奶奶的,何況嫂子又怎麼能放下那麼小的孩子。”佟未柔柔地說着,“便是我如今還沒能見到這孩子,已經掛念了,嫂子怎能隔着千里,爲了小姑子而不管孩子,一會兒娘回來,我就勸她和您再住幾日,便回京去。”
孟筱悅笑道:“只怪離得太遠,不然你歸家去養,婆婆她未必不肯。本來兒媳婦回孃家養胎,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佟未心裡一動,她自然是想回家的,可這裡有孟筱悅、有雨卉,她們因自己而今生活得和從前不同,自己若一走,難保不會又受欺負。果然古話不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自己不該讓她們依附自己生活,這不是長久之計。
“是啊,二嫂跟老太太和嫂夫人回京吧,二哥打完仗,不也要上京述職麼,如此你們在京城相會,也好得很。”雨卉說着,可卻一副捨不得的樣子,笑得也不那麼自然了。
佟未纔要說話,綠綾從外頭進來,臉上堆着討好的笑,對衆人道:“老夫人要和親家太太去靈隱寺上香,不知奶奶、小姐們要不要一起去。”
“也好,我們不如都去,讓未兒好好歇息。”高儀琳已答應,吩咐采薇留下照顧佟未。
客人要去,雨卉和孟氏作爲主人不好推辭,便也應了。
須臾,衆人散去,三香也將楚楚帶走,屋子裡方靜下來。
采薇端了一碗米糊進來,對佟未笑道:“剛纔什麼也沒吃,餓了吧。”可卻聽小姐在牀上問自己:“我們要不要回京?”
采薇一愣,坐到牀邊問:“你還是想跟老夫人回家?”
“嗯!”佟未不知爲何突然傷感起來,她無不後怕地說,“不知道也罷,突然知道身上多了一塊肉,其實特別害怕特別緊張,想想這一個月裡我發脾氣不下四五次,每回都要哭哭鬧鬧好大折騰,幸好沒什麼,萬一那會兒出事孩子沒了,我該怎麼跟相公交代,現在想想都慌。眼下等這孩子生出來還有好長好長的時間,我也不曉得相公能不能回來陪我,這個家又這麼麻煩,時不時要鬧出莫名其妙甚至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個落霞怎麼沒得孩子現今也沒人管了,萬一……”
“呸呸呸!”采薇重重地啐了一口,埋怨佟未道,“好好的說什麼喪氣話呀,老夫人知道了一定罵你。我的好小姐,你可別想那麼多,你就看二奶奶,她都生倆孩子了,不也好好的,哪裡有那麼嚇人。再看宋大奶奶,那會兒來我們家時多危險,柳媽媽說得那樣唬人,調養調養不也好了。你吃得好睡得好,肚子裡的孩子自然更好了。”
佟未若若地垂下頭,嘀咕道:“薇兒,你不懂,你不明白……”
千里之外,定圻大將軍麾下三軍已過福建境內,這日正在一小縣城內紮營休息。午後,容許與地方商議事畢,方回軍營,卻見宋雲峰一人坐在大帳內寫什麼東西,不免提醒道:“軍中規矩,在外不得與家人通信,雲峰,我知你放不下阿神,但軍紀不可違。”
雲峰卻笑道:“我沒寫信,只是在劃正字,算一算我家阿神何時生產,再算一算我們的進程,看我能否趕在她生產前回家。”
“算得如何?”容許到自己的書案前坐下,他的桌上有一疊書信,自然這裡面沒有佟未寄來的,同樣也不會有他寫給妻子的。
宋雲峰看着那張被塗鴉的紙,大嘆:“沒指望了,只要別等咱們回去時,我那孩子都會喊爹就成,朝廷可真會折騰人,一會兒往南,一會兒又要我們原地待命,他們鬧得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