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尚欲拉着雲想再問清楚,卻聽林飛鳳尖細着嗓音冷笑:“活該。”
如惜一哆嗦,她發現所有人都把目光對準了三奶奶,而她卻一臉得意和輕狂,並沒有發現。
佟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緊拽着容許的胳膊,自上一回誤會有人用海鮮加害胡白舞后,今日又一次爲這家裡的冷漠而心顫。
只見容謀慢悠悠地從屋子裡走出來,臉上不怒不驚,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他只是很不在意地問雲想:“現在如何了?”
“裡面亂糟糟的,但老夫人請您過去。”
“知道了。”容謀皺了皺眉頭,繼而走來容許這邊,“二哥先和嫂子們回去吧,反正……”
“你知道該怎麼辦?”容許先打斷了他的話,那看着弟弟的眼神,彷彿是要從他身上找出什麼。
容謀苦笑:“我知道。”語畢轉身,帶着雲想往祠堂的後院去。在如此嚴肅神聖的地方發生這種事,恐怕母親那裡有一陣要折騰。
“那我們怎麼辦,和二爺一起走?”梅玉問身邊的林飛鳳,卻被如惜拉了一把。
林飛鳳冷笑一聲,“自然回去了,這裡又沒什麼熱鬧可看。”忽而發現大家都拿奇怪的眼神地瞧着自己,方收斂了幾分。
於是衆人先回府,爲免幾位家廟裡的師傅醫術不精,容許又讓吳林請來幾位大夫,因知母親脾氣,自己也不打算此刻到她面前去。
回到容宅後,大家尚沒有喘口氣,已陸陸續續有族人前來,佟未不得不跟着丈夫笑臉相迎,林氏、孟氏等也不得閒。
因不見馮梓君和容謀,便有好些賓客關心地詢問緣由,雖然容許以病推脫,但客人之間或有與家裡體面下人熟悉的已得知了真相,便很快將這件事傳開。只是礙於容家的尊貴,大家都諱莫如深。
好不容易將客人打發走,已快過未時,回到房裡,佟未疲倦地躺倒下去,只嚷着渾身痠痛。此時三香提着一盒點心進來,對二人笑道:“宋家大奶奶派人送來的糕點,賀中秋節的。聽說是宋大奶奶的母親親手做的。”
聽着高興,佟未便起身來看,果然一盒子形狀各異的點心,或有卷子或有酥餅,雖然都做得很粗糙,但那一陣陣噴香卻勾出人的饞蟲。
佟未見三香不自覺地舔了舔嘴脣,便將盒子塞到她手裡,“你拿碟子每樣裝兩塊送過來,其餘的讓園子裡的媽媽姑娘都嚐嚐,可不許你偷着多吃。這些東西是比外頭買的好,但也不稀罕,如今樊老太太已經在杭城,將來你們還想吃,我去請她老人家做就好了。”
“謝謝二奶奶。”三香樂壞了,捧着盒子轉身離去,須臾後果然裝了一盤送來。
佟未將點心端到書桌上,對正專心看信件的丈夫道:“昨晚雲峰抓賊的時候臉上都帶着幾分笑,他那裡小日子一定過得很舒心。”
容許“嗯”了一聲,兀自將信又看了幾遍,才擡頭來問佟未:“你去看過采薇沒有?”
佟未一愣,怯怯地說:“你不鬆口,我不敢去。”
容許嗔她矯情:“怎麼不敢去?”
“我怕我說了不該告訴采薇的事情,回頭你要生氣。”佟未作出無辜的模樣。
容許道:“你以爲此刻她還什麼都不知道?連那些客人都聽見風聲,這件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相公。”佟未此刻的表情已不是僞裝,當真緊蹙細眉,認真地問,“落霞出事?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
“事已如此,擔心何用?”容許道,“落霞是三弟那邊的人,我這個哥哥不該插手他的事,我只在他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就可以了。他是一個大人,他知道該怎麼處理一件事。如果落霞是遭人毒手,那下手的人一定錯,可那個孩子本來和容家沒有關係,我不能爲了替落霞找一個公道,卻將家裡鬧得天翻地覆。我娘是個有些自私的人,可她對你講的那句話其實很有道理,我們不能對所有人充滿同情。而所謂的正義,更不應該靠犧牲旁人來達成。於落霞這件事,你若一定要我有一個態度,我只能說是她飲下自己釀的苦酒,誰也愛莫能助。”
佟未靜靜地聽着,須臾後纔回過神來,好奇地湊道丈夫面前,嘖嘖道:“平時你好像很少說這麼一大車子的話,今天是怎麼了?”
容許一怔,他似乎也不明白。
“被我說中了?”佟未壞笑,“其實你心裡是很難過的,對不對?畢竟這件事發生在家裡,如果落霞不是自身原因導致小產,那就是家裡某一個人對她下了手。這樣的人在自己家……你不覺得難過?”
“不是難過,而是有脣亡齒寒的悲哀。”容許毫不掩飾地回答,“我怕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你身上,所以心寒。”
佟未愣住,半晌纔回過神來,她不想丈夫爲自己擔心,何況自己並沒有樹敵,怎麼可能發生這種荒誕的事情。可她也明白,人心是難測的。
“你去看采薇吧,如果如惜她們沒有撒謊,我想她昨晚挨的打,此刻心裡身上一定都還痛。你若不去關心,誰還能關心?”
佟未頷首,俯下身子在丈夫臉上輕輕一啄,在他耳邊低語:“我會好好的,絕不要你擔心。”繼而捧了那盤點心去找采薇,神情上已輕鬆了許多。
容許默默地望着她離去,須臾後將那封信重新展開,心底的長嘆悄無聲息,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妻子,自己將無法兌現帶她上京的承諾。
佟未來之采薇的屋子時,柳媽媽正坐在桌邊縫荷包,桌上早有一盤三香送來的點心,柳氏不禁玩笑道:“還是偏疼采薇,自己那份捨不得吃送來給她?”
佟未笑笑,問:“她好些沒有?”
柳氏搖頭:“您和二爺走後就一直睡着,我看她睡得香,也就不打擾,許是真累壞了。”說着又問,“剛纔聽三香來說落霞那姑娘的孩子掉了,可是真的?”
“是啊,怪可惜的。”佟未沒有多語,只說現在事情也不清楚不敢胡亂猜測,便讓柳媽媽去休息,自己來照顧采薇。送她出去,便順手將門關上,繼而一步步走近采薇的牀榻,用責怪的語調說:“別裝了,昨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爲了你我還被二爺一頓數落。”
那裡卻聽采薇火急火燎地喊:“快扶我起來,憋死了。”原來她爲了躲着臉上和腳上的傷,竟咬牙在牀上躺了一天。
佟未怕弄傷她,一邊嗔怪,一邊慢慢地扶着送她去解手,折騰停當後再扶她回牀上,忍不住罵道:“早知這樣我就不來,讓你憋死算了。”
采薇垂着頭,諾諾地說:“我伺候你這麼多年,難得服侍我一回,你就這麼不待見。”
佟未冷聲道:“我不和你磨,老實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了?”
采薇卻反問:“落霞的孩子沒了?”然話音剛落,采薇的屋門就被拍得震天響,其間還夾雜着柳媽媽、四荷等人的勸阻,佟未返身去開門,只見如惜掙扎着要擺脫柳氏和四荷,一見自己,便跪了下去,哭着哀求,“二奶奶救命,救命啊。”
佟未聽得一頭霧水,擡眼,已見丈夫立在了臥房門外,如此自己反定了心,她決定聽丈夫的安排。
容府這一個中秋節,註定無法過得平和寧靜,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帝都皇城裡,卻熱熱鬧鬧,好一派繁華安樂的景象。新出嫁的德恩公主回宮過節,皇室這一個中秋比往年更具團圓的意味。
德恩自小是雙親的掌上明珠,回到宮裡,她彷彿如魚兒重回水中,玩笑說話都變得自如隨意起來,與她在宰相府裡的情形完全不同。於此,恆聿的心裡難免有一分虧欠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