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叔,我等你。”德恩躲在被子裡嚶嚶而泣,心裡本該爲丈夫對自己的柔情而歡喜,可想到那不可預知的未來和丈夫此次秘密行動的原因,便越發的擔心害怕,其他的就一點也不敢想。
很快,東方破曉,京城大門每日按時打開,今日城門甫開,便有一對車馬匆匆趕來要出城,因有些奇怪,守城將士便上前來盤查。爲首的軍官剛要對車內人吆喝,卻聽得一邊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應聲看過去,來者卻是飛虎營都尉呂俊,其身後則是一隊飛虎營的士兵。
“呂都尉,您這麼早來巡查?”那軍官上前來寒暄奉承,“剛有兄弟沏了熱茶,您可要潤潤嗓子,我這就叫兄弟去取來。”
“麻煩,我也不是來找你討茶吃。”呂俊朝那車馬瞟了一眼,隨即附耳來低語,“年關將至,來來往往人員混雜,你們定要小心遺漏賊匪逆黨,不是見到身形頎長孔武有力,還是文弱書生模樣的男人,通通要多加盤查,朝廷眼下查得很嚴。”
“是是是,多謝呂都尉提點。”那人笑呵呵致謝,又指着那一隊車馬說,“這不一大早就有人要出城,看着是一起的,我們正盤查呢。”
“嗯,的確要查。”呂俊亦表示贊同,但見一個小兵過來朝二人稟報:“三輛車上均是女眷老人和一個孩子,僅有幾個趕車的小夥子,說是要趕去津水乘船,所以一大早就要出城。車裡東西也略略看過,只是一些女人小孩用的東西。”
“這樣……那!問了姓名沒有?”
那小兵答:“問了,說是錢塘人氏,姓馮。”
“呂都尉您看?”那軍官聽了,向呂俊討教看法。
呂俊笑道:“進城出城很大不一樣,何況一車子女人,能成什麼氣候。一大早的,若是賊子豈能送上門來叫我等盤查。大人還是放行吧,何苦爲難一羣女人孩子。”
“都尉說得有理。”那人連連點頭,揮手對小兵道,“放行吧,再有人來往,還是要細細盤查。”
看着那馬車重新前進,呂俊滿意地笑了,又和守城軍官說了會兒話囑咐了些,直到整隊馬車全部離開城門,才帶着人離去。
車隊出城後一口氣奔了半個時辰,直到離開京城轄區,才停下來,佟未從第二輛車上下來,奔至第一輛車立在車下說:“娘,您和嫂子雨卉她們再往前走,一直到津水碼頭再找客棧休息,我和陸管家找到三弟後就讓他來碼頭找你們,大家先走水路,等上了旱路,雲峰兄弟會在半路接應。”
車子裡是馮梓君冷漠的一句“知道了”,可佟未聽得出,婆婆的語調裡充滿了擔心,她一定是在擔心兩個兒子,甚至有可能也爲自己和穆穆擔心,這樣的想法很自然,因爲她如今也是做母親的人。
佟未不再多說什麼,又跑回第二輛馬車,已見孟筱悅和雨卉掀開簾子來,都說“保重”。佟未安撫了幾句,亦叮囑她們路上小心,隨即便揮別了衆人讓馬車繼續前進,自己則騎上從馬車上解下的一匹馬獨自回京城去。
回去的路佟未走得很急,一來要急着找到容謀將他也送出京城,二來擔心家中的女兒此刻是否安好,故而策馬揚鞭,一路疾馳。此刻天色雖亮了,但路上行人尚不多,佟未急急向前,卻因看到這樣一個人,讓她胯下奔馳的馬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小未,你怎麼在這裡?”立在馬下看着高高坐在馬背上的佟未,恆聿顯得很驚訝。
“這也正是我想問你的。”佟未一臉莫名,“你不是被皇帝罰在家中閉門思過嗎?”
恆聿苦笑,“我還沒有膽量違抗皇命,你現在看到我,也是因爲皇帝。”
佟未想了想,翻身下了馬,衝恆聿遞過馬鞭,一手拍了拍馬鞍,“這不是什麼名貴的好馬,但腳力還算好,駝你到下一個城鎮換一匹好馬還是沒有問題的。要是不介意,這匹馬給你。”
恆聿不禁笑了,這就是佟未身上別的女孩子永遠學不到的好。
“那你怎麼辦?”恆聿感慨罷,問道,“你把馬給了我,你怎麼回去?”
“你怎麼出來的,我便怎麼回去。”佟未沒好氣,指了指前方,“都能看見城門了,走回去不遠了。”
見她這般堅持,恆聿沒理由拒絕,他的確需要一匹馬,剛纔守在城門附近時看見一隊車馬出去,當時便想若能混於其中便好,可恰巧遇上守城盤查,只能作罷,待得人流漸漸多了纔跟着混出了城門。昨夜自離了家便一直守候在城門口,出城後一路走來的確有些疲憊,有一匹馬代替腳力,會讓他走得更快。
“謝謝你。”恆聿接過馬鞭,突然一個激靈,皺了眉問佟未,“今天最早出城的那幾輛馬車,你是不是也在裡面?”
“不錯,看樣子當時你也在。”經恆聿方纔解釋,佟未大抵能猜到他去做什麼,只是不想問得太多。
“其他人是容許的家人?”
“正是。”佟未答得爽快,想了想又道,“如果你們會走同一條路南下,萬一在路上遇到,我希望你不要打擾我的家人,但他們若遇到困難或危險,還是希望你能施以援手。我曉得我這樣說有些自私,可……也因爲我知道你值得託付。”
恆聿靜默了片刻,點頭答應,卻又語調沉鬱地問:“你爲什麼不一起走?”
佟未搖了搖頭,嫣然而笑,“很奇怪嗎?我自然要留下來陪我的丈夫啊!”
“他送走家人,是知道接下去會面臨危險,難道他不顧忌你的安危?”恆聿皺眉,或許在他看來,保全佟未的周全纔是最重要的。
佟未笑着搖了搖頭,“恆聿,會說這些話,所以你不是容許,所以我們不可能成爲夫妻。謝謝你心疼我這個異姓的妹妹,一路順風,早去早回。”她落落大方,“來,上馬吧,我目送你,願你馬到功成,我知道你的事成了,對我相公也好。”
恆聿分明看見了佟未提及丈夫時臉上洋溢出的幸福,他在心裡問自己:當初爲小未選擇了容許,是不是期冀她能夠過得好?既然是,那又遺憾什麼?
遺憾什麼?的確無從回答。
“謝謝你的馬。”恆聿終於決定離去,他利落地翻身上馬,對佟未道,“你也一路小心。”說罷揚鞭,跨馬掉頭朝南方跑去。
看着馬蹄濺起的塵土漸漸消散,恆聿的身影也越發渺小,佟未喃喃自語:“聿哥哥,我多麼希望我們都能得到幸福,讓我看到你的笑,可好?”
想了片刻,佟未回身朝京城走去,路程的確不遠,走了小半個時辰,城門已近在眼前,她急於回家等丈夫歸來,急於去看一眼嬌俏的女兒,急於找到容謀送他出城,便難免行色匆匆,可這一疏忽卻讓她變得顯眼。
“容夫人!”一個身形魁梧、方臉濃眉的男子突然立在面前擋住了佟未京城的路,他穿了灰褐色布衫,腰裡系玄色闊帶,一把銀晃晃的短刀懸在腰際。
佟未心中一顫,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正色道:“這位大哥認錯人了。”
“哈……”那人雖身形彪悍,卻笑得陰邪,這般冷冷地輕笑一聲後,但見他伸出右手往佟未面前一晃,身前嬌小的佟未便柔柔地跌倒下去,左手適時地將她托住,身後立刻有馬車跟上來,男子夾着佟未縱身一躍便上了車,馬車沒有掉頭進城,而是朝東駛去,漸漸隱入飛揚的塵土。
此時,容府因馮梓君等人的離去而突然空蕩蕩起來,容許從朝中回來,進門便聽得女兒的啼哭,那一陣陣揪磨着心肝,等不及問陸管家家中的事,便飛奔來女兒這裡,從奶孃手中抱過哭得傷心欲絕的穆穆。
“夫人還沒有回來?”抱了女兒,容許第一個問的便是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