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隊長手哆哆嗦嗦的從桌子上的小瓶子裡倒出了幾粒小藥丸塞進嘴裡。最近他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有時猛烈的跳動會讓他難以承受。
樓下不斷響着的警笛催促着李隊長趕快下樓。還沒有從昨晚恐怖現場回過神兒來的李隊長,不得不強打着精神繼續前往下一個案發地點。
坐在車後座上,李隊長的腿不停的抖着。從警差不多二十來年了,經歷的案件數不清。什麼血腥場景沒見過,可是都沒有讓他像現在這樣感到恐怖和絕望。他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嚴重缺乏睡眠的他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李隊,你睡會吧。到現場了我叫你。”開車的警員說。
“不了。睡不着。”李隊長說着揉了揉眼睛。如果現在有張牀,他在躺下的一瞬間就可以睡着。可是,他不想。他不想要閉上眼睛,因爲只要閉上眼睛,那些場景就會出現在眼前驚出一身的冷汗。
沁心橋窯子衚衕聚集了一大堆人。雖然是半夜,可老鴇子的驚叫聲和從裡面落荒而逃的人們造成的混亂,把這個平靜的夜攪得不得安寧。警察封鎖了這家窯子,圍在外面的人都探着腦袋看熱鬧。而見過現場的人因驚嚇過度有些發傻,就連警察讓配合勘察現場也不肯再進去。
李隊長帶着幾個人走進窯子,向最裡面的屋子走去。剛來到門口,就看到從門縫裡流出的血液。李隊長皺着眉,戴上警員遞過來的腳套。裝備齊全,李隊長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啊!”一個剛來一年多的新警員叫出了聲。其他資歷較老的警員也嚇的後退了幾步。李隊長攥緊了拳頭,咬着牙,站在門口努力控制着開始哆嗦的身體。
這屋裡四壁濺滿了鮮血,地上的血液流成了一條河。一個被拔了皮的人站在屋子裡,腦袋因爲被刀割過,歪着耷在脖子上。他眼睛含着淚水看着門口的人們。這肉人的肚子上流出的內臟掛在身上,緩慢地還在不斷的外溢。牀上鋪着兩張完整的人皮,晶瑩剔透,柔軟而有彈力。
李隊長用力的甩了甩腦袋,他努力把自己從昨晚現場的回憶里拉回。打開車窗,風一下子涌入車內,吹亂了他的頭髮。
“李隊,你沒事吧?”警員關切的問。
“沒事。”想到昨晚清理現場的兄弟們此刻正在接受心理治療,李隊長有些愧疚。昨晚現場過於恐怖,以至於找不到願意清理現場的人員。李隊長無奈的強迫着那些已經被嚇哭的警員繼續工作。有些人在清理的過程中,因爲精神緊張而感到屍體還活着,於是當場情緒失控。清理現場過於混亂,一直快到天明才徹底清理乾淨。李隊長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沒有早點抓住犯人,才讓這麼多人受到傷害。
想到這,李隊長嘆了口氣,右手揉着眉頭。
城郊的茅草屋,又一起殺人案的現場。報警的是一位匿名者,他只說了這裡有人死了其他什麼也沒說。李隊長確信他就是兇手。
這次李隊長沒有帶很多人來。隨他來的只有一個開車的警員。在跟上級領導請示後,刑警隊決定不將這次案件記錄在冊。“放手去幹吧。”這是上頭給李隊長唯一的一句話。
車子停在離茅草屋還有段距離的地方。李隊長讓警員等在這裡,自己獨自下車走向茅草屋。
“李隊!我陪你去吧。我不害怕!”警員迅速的開開車門下了車。
李隊長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他低着頭走向了荒草叢生中的那間小草屋。警員看着那背影,恍然間,竟覺得他即將消失在這斜陽裡。
“李隊!”警員忍不住的喊出聲,抱着一點希望想要阻止李隊前進的腳步。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不可能停止。我們早已被推着走向了萬劫不復之地。
腳下踩斷的乾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李隊長堅定的看着前方。有那麼一霎那,他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屋子外的油桶上,失落的抽着煙,眼神絕望的看着天邊。
再幾步,幻影消失。經過那油桶,看着上面不均勻的灰塵,李隊長確信他曾在這裡坐過。
推開茅草屋的門,幾乎就在眼前,兩具被拔掉人皮的屍體站在門口。李隊長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嚇了一身冷汗。屍體身上分別有三處巨大的刀口,像是被兇手用力的捅入後切出來一般。他們的皮囊被吊在屋子裡。輕飄飄的隨細風微微擺動。
屋子裡沒有血跡。李隊長又看着那兩個人,他們的臉上隱約可以看到解脫的笑容。這現場比起昨天的不算恐怖,可是依舊沒有任何能讓李隊長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
終於,他跪在了門口的地上微微的抽泣,一會兒便放聲痛哭起來。
就在李隊長跪着哭泣的地方,莫一辰不久前也在這裡失聲痛哭。一切的開始都因爲意外遇見打劫。可是,一直以爲自己是見義勇爲,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好人,到現在卻發現不過是死在別人設下的陷阱裡。
還傻傻的不忍殺戮,還爲迫不得已的殺人而內疚,還爲自己不再是個好人而羞恥。真可笑。情感一瞬間崩塌。鬼道說的對,不需要情感,也不用爲獵殺而愧疚。莫一辰伏地哭泣着,哭泣着自己被一步步的逼成了一個嗜血惡魔。
要報復!要報復所有害自己成爲現在這個樣子的人!要報復所有讓自己感到痛苦的人!
莫一辰的赤瞳裡放出怒火,點燃了眼前乾枯的野草。
憤怒的李隊長掏出火機點燃了茅草屋。
烈火中燃起的是仇恨,燒盡的是過往。
站起來,在同一個地方,站起來。下定決心,在同一個地方,下定決心。莫一辰和李隊長本無關係的兩個人,如今被命運纏繞在一起。像一株雙騰花,纏繞着向上生長,在最燦爛的地方,用自己的鮮血,綻放出明豔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