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初儀故作驚奇,“公公認識奴婢麼?”
見她開口,蔣恩言眉頭一皺,猛地往前跨幾步來到張初儀跟前,一瘸一拐的模樣十分狼狽。
眼中難掩慌亂,張初儀膽怯的往後退,結結巴巴的開口,“公
??公,怎
??怎麼
??”
打斷她的吞吐,蔣恩言厲聲低喝,“說!誰派你來的?未央宮?安喜宮還是清寧宮?”
感覺到他眼中的陰沉,張初儀心神一鬆。
能說出這般話,看來人還沒廢。
直直迎向他的眼,張初儀驀地笑了。
“公公好敏銳的心思。”
言罷,她突然向前一步,與他面對面,一字一頓的道,“公公,不,會,忘,了,永,寧,宮,吧?”
蔣恩言面露詫異,“永寧宮?”似乎很是不解爲何會是永寧宮派人尋他。
“公公,此永寧非彼永寧,您不會忘了十多年前永寧宮的主人吧?”張初儀笑着說完,就看到眼前人面色大變。
手指顫顫,蔣恩言指着她嘶啞怒斥,“你是什麼人?究竟有何意圖?”
俯身將手中宮燈吹熄,周遭剎那陷入黑暗。
清冷的女聲幽幽響起,恍若自黃泉而來,“公公,還記得十多年前真心待你的故人麼?那徹骨的痛楚不知你可曾嘗過?”
“張公公待你那般恩重,你就用穿腸毒藥報答他麼?”
“安喜宮?未央宮?公公。這兩個哪位纔是你的主子?又是哪位讓你落得如此地步,公公聰明絕頂,不會不知道吧?”
這一席話彷彿含在脣齒間清淺道來,恍若親密私語。然而,越是輕柔的嗓音卻越是讓人膽寒。
“你
??你!你胡說什麼?”蔣恩言強子狡辯,然而話中的虛弱卻泄露了他的佯裝。
“我是否胡說,公公自當明瞭。不過公公莫優,奴婢此來,是給公公送錦繡前程來了,公公意下如何?”
蔣恩言頓時愣住。
關於他毒害張敏的事情宮中早已風言風語,他早已不怕,大不了爛命一條。
然而,眼前這個女子不過從他的字裡行間就聽出他背後的事。這讓他如何不驚?更奇特的是她竟說是給自己送前程。
哈!前程?他這輩子還有前程麼?
“呵呵
??”低低的笑聲在黑暗中驟然響起。聽的人毛骨悚然。
張初儀屏氣凝神。望着蔣恩言的方向,狐疑的問,“公公爲何發笑?”
“前程?你不過一個小小宮女。竟如此大言不慚!我能不笑你麼?”語畢,蔣恩言竟是哈哈大笑。
忽然,一抹火光劃破夜空,止住了他的笑。
“公公,我確實微不足道,然我身後的人可就未必。要知道,並不是只有安喜宮和未央宮才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麼?”
淡然一笑,張初儀將手中宮燈重新點燃,遂將火摺子吹滅。銳利的視線直直射向蔣恩言,似乎想要望進他的內心深處。
“公公,反正也是半死之人,爲何不拼搏一番呢?”
趁着蔣恩言愣怔的間隙,張初儀徐徐轉身,暈黃的燭光將她的影子映的隱隱綽綽,終於消失在噴墨的顏色中。
“芷汀,母后還在休息麼?”望着緊閉的宮門,朱見深望向一旁的芷汀,關切的問道。
“回陛下,太后確實未醒。”
“怎麼回事?朕這幾日請安母后都在休息,可是身子不適?請太醫了麼?”挪開幾步,朱見深沉着追問。
“陛下,太醫診治,說太后勞神勞心,纔會精神不濟,已經開下藥了。”
聞言,朱見深一怔。
“母后因何勞神勞心?”
“這
??”芷汀無法作答。
見此情景,朱見深心思一動,深深看一眼芷汀,轉身就走。
“告訴母后,朕稍候再來請安。”
望着皇帝遠去的背影,芷汀輕嘆口氣,返身進門。
“走了?”周太后安然的坐在榻上,眼皮擡也不擡。
“太后,都走了。”芷汀近前,接過宮人送的藥,遞到周太后跟前,繼續道,“太后,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默默喝藥,周太后半晌不答,就在芷汀以爲得不到迴應的時候,忽聽得一聲冷哼,“吾老了,可還沒死,她們想像風作浪,還得看吾答不答應!”
出了仁壽宮,朱見深臉色就沉了下來。
自打他下了太子禁足的旨意,這段時日,大臣一個個諫言不說,就連後宮中也有不少爲太子求情,如今自己母后也向着孫子不見他,這讓他皇帝的威嚴如何處之?
越想越氣,朱見深滿腔的憤懣急欲發泄,衣襬翻飛,一腳踹在仁壽宮門口的門柱上。
“唔
??”一聲痛呼,卻是撞到了腳拇指。
“臣妾拜見陛下,陛下爲何發怒?”
朱見深一愣,只覺鼻尖一陣馨香繚繞,隨即聽到身邊人蔘拜,“拜見皇后娘娘,娘娘福安。”
望着眼前織金蓮花纏枝紋通肩交領襖的麗人,朱見深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來人是誰。
“皇后?”
“是臣妾,陛下萬安。”參拜的王皇后並未起身,反而擡眸,直視着朱見深的眼。
“起來吧,你怎來了?”收回腳,壓下痛意,朱見深瞬間恢復帝王的威嚴,淡聲問道。
“陛下,臣妾來向母后請安,倒是有緣碰到陛下呢。”
聽她此言,朱見深嘲諷一笑,“你不用去了。母后這會正休息呢。”
“如此,臣妾倒真不好打擾。”王皇后輕應一聲,隨即看向身邊的人,溫婉笑道。“陛下,坤寧宮的梔子如今正怒放,不知您可有興趣去賞玩一番?”
“怪不得朕聞見一陣香氣,原是梔子麼?”鼻翼微動,朱見深深吸一口氣,開懷笑道,“難得皇后一番好意,朕怎能不賞臉?”
言罷,他牽起王皇后的手,朝着宮道盡頭走去。
懷恩眼中劃過喜色。往日低沉的嗓音也輕盈幾分。“擺駕坤寧宮。”
“殿下。陛下去了坤寧宮。”
看到朱祐樘將書放下,何鼎方纔近前小聲稟報。
“嗯,知道了。”朱祐樘應一聲。拿起一旁的冊子,突然開口,“何伴當,轉告她,說我無恙。”
何鼎眸色微動。行禮之後退下。
出的門外,他望着一旁侍立的青矜,將朱祐樘的意思傳達後,憂心的道,“你一定要告訴她,讓她切莫妄動。”
青矜沉着點頭。尋個由頭往未央宮去了。
“朕在前朝忙死忙活,皇后卻賞花品酒,當真是愜意萬分呢。”淺嘗一口清酒,朱見深調笑,年過中旬的容顏更顯成熟風韻。
斜睨他的神色,確定他只是打趣,王皇后方纔放心,笑着接口,“臣妾知道陛下辛苦,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在陛下厭煩門柱的時候,將您拐來臣妾這裡,放鬆一番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朱見深微愣片刻,瞬間展顏,擡手舉杯。
“皇后倒讓朕刮目相看了。”
這個皇后不過是爲堵悠悠之口才冊立,他從不曾放在心上,而她竟然不妒不驕,就這麼淡然安靜的呆在這後宮之中,做着毫無實權的皇后,盡着后妃的本份。
朱見深忍不住想,如果,他只是個平常的皇子,如果,他沒有遇見貞兒,如果還能遇見她,也許他們真的琴瑟和諧也說不定。
今生,他委實是辜負了這個眉目沉靜的女子。
“皇后,你可有喜歡的東西?”
王皇后一怔,待看到他眼中淡淡的愧疚之時,心底冷笑。
怎麼?這個時候認識到了麼?
然而,面上的她卻仍是清淺的笑,“多謝陛下關懷,臣妾這裡都不缺呢。”
朱見深訝異的挑眉,他對她從未寵愛,宮中人慣會見風使舵,她的日子如何會過的不好?
念及此,他的目光在屋中來回打量,一圈下來,卻發現,她雖不缺什麼,然而屋中的東西卻十分古舊,一點也比不上他在其他六宮看到的新鮮。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十分眼熟的東西。
榻上的小几上靜靜的擺放着一個碧玉棋盤,通體瑩潤,黑白兩字各居其位,十分賞心悅目。
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王皇后眉眼微動,“陛下想對弈麼?”
“皇后,那個棋盤你從哪裡得來?”朝着棋盤走去,直到手中溫潤的觸感傳來,朱見深神色鄭重。
王皇后也跟着起身靠近,執起一枚黑子,素手輕落,言語溫柔,“陛下,這棋盤是樘哥兒送來的,說是讓臣妾解悶,怎麼,它有什麼來頭麼?”
朱見深心思一動,再次環視房中,瞳孔忽地緊縮。
紫金泥端硯,碧玉琉璃筆洗,無一不眼熟。
“太子經常過來?”犀利的視線似乎能夠看透人心,朱見深緊縮住王皇后的雙眼,讓她不得閃躲。
心神驟緊,王皇后神色不動,隻眼中流露淡淡憐惜,“是啊,樘哥兒經常來坤寧宮請安,不時送些東西過來,他說自己用不上,然而臣妾如何不知他的心意?”
言罷,拿起白子的碧玉棋笥呈到朱見深的眼前,盈然淺笑,“陛下,可願陪臣妾對弈一局。”
側目,眼前的女子笑靨如花,朱見深渾身一震。
多年前,也曾有個女子這般含笑問他,“陛下,可願陪臣妾對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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