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朱佑樘面上的驚異之色十分明顯,朱佑杬遂將始末一一道來,指着含羞草,激動的道。
“太子哥哥,你說我把這個含羞草獻給父皇可好?”
呆愣片刻,朱佑樘隨即回神,繞着含羞草轉了一圈,擡眼相問,“杬哥兒可是看中了它預測天氣的特性?”
朱佑杬頻頻點頭,“不僅如此,太子哥哥,還有它可以預測地牛翻身的功效,你想想看,若是這含羞草能遍佈天下,豈不是可以減少很多損失傷亡?”
略一沉吟,朱佑樘頓住腳步,撫摸着含羞草禁閉的枝葉,低聲開口,“杬哥兒的想法甚好,只是這萬一不準,又要如何?你不怕父皇怪罪於你麼?不若等它的作用確定之後,再向父皇進獻。”
朱佑杬聞言,小臉皺成了包子模樣,盯着含羞草沉默不語。
“這預測地牛翻身如今難以證實,只是這預測天氣之功,倒是可以進行,也好,等我確定了它的功用之後,再做打算不遲。”
“如此甚好,若當真能夠證實,倒不失爲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杬哥兒有心了呢。”朱佑樘輕嘆一句,注視着朱佑杬將瓷盆交給高伯達,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高伯達遂退了下去。
“嘻嘻!還是太子哥哥想的周到!對了,太子哥哥,這是先生給我佈置的課業,你幫我看看怎麼樣。”
朱佑杬含笑拿起了一邊書桌上的紙箋,遞給了朱佑樘。
望着眼前仍顯稚嫩的字跡,朱佑樘揚起淺笑,“杬哥兒的字,很是進步不少呢,最起碼不像是初生小狗起不來一般。”
羞窘一笑,右頰上一個小小的酒窩若隱若現。朱佑杬極其難爲情的蹭到了朱佑樘的身邊,擡眸,緊張的盯着他的反應。
極其仔細的看着紙上的稚嫩言語,朱佑樘的神色漸漸鄭重起來,少頃,指着其中一處,輕聲道,“杬哥兒,你看此處”
朱佑杬立即湊首過去,兩個人的頭顱緊緊的挨在一起。共同看着下方的紙箋。
端着夜宵進來的蘭溪,看見的就是這番模樣,隨即放輕了步子。將端盤交給一旁侍立的宮人,指指低語交談的兩人,悄悄離去。
手勁極輕的打開了房門,張初儀躡手躡腳的進去,反身關上。在黑暗中摸索着往自己的牀鋪走去。
“碰”一聲悶響,小腿上登時傳來尖銳的痛楚,她不得不躬了身子,揉弄一番。
“你回來了?”慵懶睏倦的迷糊嗓音在黑暗中突然想起,張初儀立即望將過去,壓低了聲音。
“姐姐。是我回來了,您繼續睡吧。”
被驚醒的竹泠,咕噥了一聲。再不言語,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忍着痛,張初儀不及梳洗,就直接跌坐在牀鋪上,脫了鞋。解了被淋溼的紗衣,掀被躺下。
剛纔的一幕甚是驚險。若不是阿樘的陡然出現,她的打算只怕要全盤落空了。
她本就想在這宮裡出頭,可是老老實實的做活,不知等到何年何月纔會有機會,之前打算,藉着朱佑杬的機會,在這宮內快速的出頭,可是如今看來,似乎偷雞不成蝕把米,更是險些讓她功虧一簣。
雖說結果不盡如人意,甚至有可能已經打草驚蛇,但是卻也並非全無收穫。
如她所想,這個宸妃絕不是等閒之人,從她剛開始不着痕跡的打探自己的身世背景,到後來不動聲色的威脅壓迫,其爲人處事可見一斑,絕對不能小覷了她,相反要更加謹慎小心纔是。
幸而朱佑杬對她的印象還不錯,她還有機會,只是日後,必當要思慮完全,方纔能動手,不然,只怕出師未捷,就身先死了。
小腿上的痛意漸漸淡下去,耳邊聞得竹泠又翻了個身,張初儀雙眼大睜,望着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想起了另一個反常的現象。
她本打算隱瞞自己和當朝太子認識的事實,可是,卻被阿樘方纔給抖了出來,依她對他的瞭解,他絕不會是如此莽撞之人,那麼,是什麼迫使他如此表現?
且看今晚宸妃和朱佑杬對他的態度,似乎他們的關係尚佳,情感流露亦是真實,完全不像上一世電視,網絡中所表現的那般劍拔弩張,暗潮洶涌,是他們太過會演戲?抑或此情率真無僞?
而如今的阿樘,是他果真如此寬忱以待異母兄弟,還是表面親熱的深藏不露?
平日裡自詡第六感極準的張初儀,此時卻是深深迷惑了。
張初儀第一次覺得,她對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竟是從來都不曾深入瞭解過。
往昔相處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的在眼前閃過,那些歡笑的,憂愁的,惆悵的,真誠的相處,此刻看來,卻是透出了種種不真實,讓張初儀忽然心生膽寒。
難道,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成麼?
不!不會的!阿樘絕不是那這樣的人!
怎可能不會?皇家的孩子,有誰會這樣純真寬仁?就算有,那也是裝出來的!
有!朱佑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腦海裡好似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般,一會兒是他佔了上風,一會兒是他奮起反擊,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攪得張初儀頭痛不已,恨不得一拳把自己打昏過去。
夜色越來越深,張初儀就這麼神思不定的陷入了夢鄉之中,緊促的眉心,昭示着她一夜不得安眠。
清早,天剛蒙亮,整晚陷在光怪陸離的夢中的張初儀,就被竹泠起身的動作驚醒,登時睡意全消,跟着起身梳妝。
許是那支珠花起了作用,竹泠對她的態度大變,不但對她說中了這宮中許多的趣事,也講了些宮人們私下裡的議論。
像是宸妃如何善待下面的人,三個皇子如何有其母風範,未央宮和哪宮往來最密,又和哪宮交惡,哪宮平淡相交之類,沒有讓她心中疑惑稍解,反添更多愁緒。
按照竹林的話說,這宸妃和安喜宮的萬貴妃相交最好,且萬貴妃也很是喜愛四皇子朱佑杬,連帶着宸妃和當今皇后的關係就冷淡許多,其次是德妃,兩人往來亦是頻繁,其他諸如端妃,恭妃,安妃,順妃,敬妃,靜妃等等,均是泛泛,情誼則不多深厚,至於位分更低的宮嬪,只比點頭交多了些熟稔而已。
其中有一個異常的現象,引起了張初儀的注意。
那就是宸妃對柏賢妃的單方面拜會,據她所知,這柏賢妃如今已成半隱居的狀態,在後宮中往來不多,爲何宸妃會這般殷勤?
將心中的疑問埋藏心底,張初儀整理了自己,待到巳時三刻,並着竹泠朝朱佑杬的寢殿走去。
到了地方,朱佑杬早已經去了課堂,殿中只餘靜立的宮人,和其他幾個負責打掃寢殿的宮人,幾人見過禮之後,由屋中一個地位高些的宮人分配了下打掃範圍,各自忙碌起來。
張初儀負責的是寢殿旁邊的桌椅旁,她先是將桌上的文房四寶一一輕拿輕放的打掃乾淨,筆架,筆洗,筆筒,全部抹了一遍,接着是桌腿,椅子,書架,擦得纖塵不染。
及至地面的時候,她不得不跪下,伏着身子,用力擦洗。
突然,一個黃白色紙團闖入了她的視線。
有些狐疑爲何纖塵不染的寢殿會出現這麼明顯的垃圾,張初儀遂將其拾起,放在袖中,思忖着待打掃完畢之後,再行扔掉。
約莫過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功夫,衆人都完成了手邊的工作,由先前的宮人檢查之後,方纔三三兩兩的退了出去。
回到屋中,竹泠三下五除二的換好了衣衫,耐心的等着張初儀。
張初儀見狀,亦是加快了動作,卻讓她看見了袖中放着的紙團,一個揚手,就要往門後的簸箕中扔。
“哎!妹妹慢些。”竹泠突然出聲打斷,握住了張初儀的手。
“怎麼了?竹泠姐姐?”詫異的望着竹泠歡喜的神色,張初儀不解的問道。
“這麼好的紙張,你怎麼捨得仍掉?我們往日裡都很少用這麼好的紙張書寫,你倒好 竟然要扔掉!”
怨懟的眼光射了過來,張初儀放開了繫好腰帶的手,望着她。
“怎麼這紙張很難得麼?”
只見竹泠用着看外星人的目光盯着她,張初儀恍覺,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太過異於常人的事情?
“看你,要知道,這宮裡除了主子們,我們無法用這麼好的紙張來書寫,也就是拿比草紙好一些的用用,就連宮外的人,除了大富之家之外,書寫都是用的草紙,你竟然不知道?”詫異的望着張初儀,竹泠心中狐疑驟起,怎麼她完全一副無所知的樣子?是不是在安樂堂呆久了,腦子都壞掉了?
張初儀頓時心中警惕,想了片刻,才讓她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只是看竹泠的目光,並未完全相信。
“既然這麼難的,那姐姐就留着好了。”張初儀淡淡的說了一句,看着竹泠困惑的神色轉爲喜色,隨即轉身收拾起散落的衣衫。
“哎呀,竟然寫過了,還都是些看不懂的東西,真真氣煞人。”
張初儀瞬間回望,往展開的紙箋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