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着將藥喝完張初儀吩咐伺候她的小宮女宮蓮下去,自己埋頭悶睡,卻極不安穩。
不是夢見母親臨死前睜大的雙眼,就是父親吐血而亡的情景,還有一片汪洋大海上孫明中若隱若現的臉。
“娘娘”
眉心緊蹙,張初儀蜷縮着身子,她覺得自己身處一片漫天濃霧之中,阻攔她所有視線,讓她看不清楚腳下的路和方向。
她只好小心翼翼的邁動腳步,生怕一個失足,就是萬丈深淵。
“姑娘?姑娘醒醒,”青矜望着眼前燒的滿面通紅,撫上她的額頭,嚇得立即搖晃她的身子,“姑娘,快醒醒,醒醒啊。”
餘久,張初儀才睜開混沌的眸子,好半晌纔看清眼前的人,神色染上慌亂,立即起身,虛弱的道:“姑姑怎過來了?”
立即拿過枕頭讓她靠住,青矜的話中滿是擔憂:“姑娘,現在感覺如何?”
張初儀猛搖頭,努力讓自己的腦子清醒,斷斷續續的道:“姑姑我不礙事,您,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輕嘆一記,青矜欲言又止的神態讓張初儀瞬間明瞭,心頭又是苦澀又是溫暖,眼眶微溼,連忙垂首,低聲道:“麻煩姑姑幫我轉告太子,讓他莫要擔心,照顧好自己最重要。”
當初她接到太子要讓這個宮外的女子進宮的時候,她是極力反對的,殿下本身處境就堪憂,再讓她進來。豈不是憑添煩擾?若她做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連累殿下可如何是好?
然而,她又拗不過殿下的執着,只好同意。待她入宮之後更是細細觀察,看她安分守己方纔些微放心。
可是後來的一切卻讓她再也無法安心,她躥升的速度太快,快得太過蹊蹺,卻說不出爲何,何況她這次生病來的如此突然。
“嗯,你且放心,我自會轉告殿下。”青矜說着,不着痕跡的打量張初儀的神色。試探的道,“姑娘如何病的這麼重?”
話音方落,就看到張初儀身體輕輕動了一下。半晌才擡頭,雙眼泛紅:“姑姑,您可否轉告殿下,請他幫忙查一下宮內皇莊的管家中可有姓劉的人家?”
青矜一怔。
怎麼牽扯到皇莊了?這請求怎如此詭異?她爲何想知道這個?她知道後又想做什麼?
“姑娘怎會想了解這個?可會牽扯到殿下?”面上的關切褪去,青矜此刻滿臉的鄭重,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嚴厲。
張初儀沉默許久,才直視青矜的雙眸,語氣雖然微弱卻十分堅定:“姑姑,此事事關我進宮的來由,絕不會扯到殿下。麻煩您了。”
言罷。起身就要拜。
青矜連忙去扶。卻被張初儀執意避開,生生受了一拜。
“你確定不會連累殿下?”
“只需殿下暗中知道就可。之後還請結果告知於我,萬不會連累殿下。”張初儀沉聲保證。
沉吟良久,青矜也無法拿定主意是否要幫她轉告,與此同時,敲門聲響起。
“哪位?”張初儀氣弱詢問。
“請問青矜姑姑在麼?奴婢李屏雲。”
面上一絲不悅閃過,青矜忙起身,看向張初儀,凝聲道:“這次我就轉告,只是下不爲例,畢竟這宮中實在太多眼線了。”
張初儀感激點頭:“多謝姑姑。”
“就來。”青矜應一聲,轉身開門,看到?一臉淺笑的李屏雲。
“姑姑,奴婢事情完了,特來尋您一起回宮。”
語畢,視線向內飄去,卻只看到空蕩的房間。
“姑姑,可是那位送來冰壺的安瀾姐姐?奴婢想拜見一下可以麼?”李屏雲含笑說着,不顧青矜面上的不虞,直接推門進入。
“這位姐姐,奴婢清寧宮李屏雲,聽宮內的人說,是姐姐製作了那個能隨身攜帶的冰壺,太子殿下很是喜愛,奴婢是特來道謝呢。”
直直走向牀邊,李屏雲看着牀榻上做起一個瘦弱的人影,此刻正滿面通紅的看着她。
清麗的眉眼,被額角的青痣和雙頰的通紅映的十分詭異,春色紅的豔麗,一看就是重病模樣。
爲何要感謝她?
張初儀忍不住迷茫。
一旁的青矜聽她此說,眉眼立時就沉了下來,冷聲道:“好了,可以回去了。”
言罷,轉身就走。
李屏雲打量張初儀的神色,眼中一抹精光劃過,笑着和她做別之後,關門去追青矜。
回到清寧宮,李屏雲徑自回房,拿起自己做好的冰壺,凝眸沉思。
當她看到太子隨身攜帶的冰壺的時候,不住爲製作這人的巧思驚訝,本以爲是二十四局的手筆,其後方纔聽宮人說是未央宮的安瀾所做,而她今日在未央宮卻並沒見到有人用冰壺,難不成,殿下那裡是獨一份麼?
她自己伺候的四皇子都沒有,倒是太子殿下有,這事情着實耐人尋味。
而她方纔的一番試探,青矜的緊張反應,更是讓她心神一緊。
不過是未央宮的一個小小宮人,爲何她會那麼在意?還親自來看她?這個宮人對殿下又有怎樣的心思?他們的關係到底如何?
李屏雲只覺撥雲見日,困擾她多時的機會,突然降臨在眼前,讓她幾乎不敢相信。
心思越轉越快,她不自覺在屋中來回踱步,少頃,方纔喚來身邊的宮人,耳語幾句,看她匆忙離開之後,深呼吸幾口,提步出門。
聽到宮人的稟報,羅織深感事關重大,直接進門去尋萬貴妃。
“哦?此事當真?”萬貴妃鳳眸微挑,緩緩起身,正爲她修甲的宮人安靜退下。
“是的,娘娘,這可是得來不易的機會。”羅織拿起一旁的凝脂膏爲她細細塗抹,輕聲開口。
萬貴妃沉吟片刻,眸中的笑意歡暢無比:“去,叫宸妃過來。對了,去太醫署傳話,就說本宮身子不適,讓陸亨達過來。”
羅織立即命人去傳話,自己小心翼翼伺候。
“娘娘可有說是什麼事?”望着眼前傳話的人,宸妃謹慎的問道。
“回娘娘,奴婢並不知曉,只是娘娘似乎很急,不過面上倒是有笑。”
宮人回答完,一旁的蘭溪立即上前:“你辛苦了,走,快喝杯涼茶解解渴。”
宮人神色踟躕,待聽到宸妃說立即就起身之後,方纔一臉喜色的跟着蘭溪下去。
這廂張初儀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坐起來,掙扎起牀抓起一旁的包袱,來到隔壁的小房間,驚得宮蓮立即扶住身子不穩的她。
“姐姐,怎麼起來了?”
張初儀卻不回答,直接將手中的包袱遞給她,輕聲道:“這是給四皇子的冰壺,你現在立即拿去給他。”
宮蓮看着手中巴掌大的青瓷小壺,只覺觸手冰涼,身上的熱度瞬間就降了下來:“姐姐,它好冰哦!”
張初儀失笑:“裡面有冰當然就冰了,好了,你趕緊去,回頭我給你也做個。”
宮蓮一雙眼眯縫,歡天喜地的將她送回房,自己打聽?了四皇子的所在,歡快的去了。
躺在牀上,張初儀仔細想了一遍,覺得沒有遺漏之後又沉沉睡去。
她卻不知,不過就晚了這麼一步,竟讓她付出人生最沉重的代價。
仁壽宮
“娘娘,真要這麼做麼?”宸妃滿面心疼,望着絲毫笑意業也無的萬貴妃,語中有難掩的懇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這麼做,如何讓陛下下定決心?”萬貴妃冷冷說完,同時看向一旁的陸亨達,沉聲開口,“陸太醫,你能確定這藥的功效?”
年過半百卻滿臉春風之色的陸亨達忙抱拳:“回娘娘,此藥的藥性微臣敢拿向上人頭擔保,絕無問題。”
脣角微揚,萬貴妃笑望依舊猶豫的宸妃,漫不經心的道:宸妃,太醫都說沒問題了,你還不放心麼?”
良久,宸妃眼眸微暗,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破釜沉舟的開口:“既如此,就按娘娘說的辦。”
“這纔對,宸妃放心,這次定能事成,本宮倒要看看,他是否還會有那麼多的運氣!”
塗滿蔻丹的玉指,輕輕捻碎小几上的紫薇花斑,散落一地血般紫紅。
揮手讓青矜下去,朱祐樘看向何鼎,目光滿是不解:“何伴當,你說她爲何要我查皇莊?”
何鼎搖頭:“老奴也不知道。”
稍作沉吟,朱祐樘將手中的書本收起,喚人尋來秦羅,待他簡歷之後,凝聲道:“秦羅,你想法子問問蕭敬,讓他查一查案冊,看看京城周邊的皇莊中有哪家有劉姓的管家,要詳細些。”
秦羅立即領命離開。
“何伴當,我沒辦法卻給皇祖母請安,你將我吩咐人做的冰壺送去給她吧。”撫摸着手中的小瓷壺,朱祐樘的語氣不掩溫柔。
“殿下,老奴認爲現在還不是時候。”何鼎難得的提出?意義,惹得朱祐樘詫異看着他。
“是這樣,殿下,老奴覺得這個東西應該由未央宮那邊獻給太后比較好。”
朱祐樘的神色微怔,不過片刻,他就明白老僕的意思,輕嘆口氣:“是我唐突了,那就再等等吧。”
何鼎沉默點頭,看看時辰,喚人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