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到名字的謹身殿大學士,戶部尚書,太子太傅的劉吉立即出列,神情甚是恭敬的回道。
“陛下,這尹龍勾結官員收受賄賂證據確鑿,必然要依律懲治,若不然,這大明律豈不成了擺設?至於吏部尚書尹大人,微臣不敢斷言其一定包庇親自結黨,但是其教子不嚴卻是事實,至於如何處置,還請陛下聖裁。”
立於隊列中的尹旻的視線,在萬安,彭華,劉吉這幾人的身上來回打轉,又看了看隊中靜立着的諸多同僚,心中一陣悲涼。
自己的兒子終究是保不住了麼?
聽完劉吉的建言,朱見深看向垂首不語的尹旻,沉聲垂問,“尹大人,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尹旻心中一凜,立即出列,滿面悲愴。
“陛下,微臣或許教子不嚴,對於其收受賄賂之事,是有失察之過,但是絕沒有縱容尹龍結黨營私,還請陛下明察。”
面對着這個從自己登基之初就一直輔佐着他的老臣,朱見深心頭說不清楚是何滋味,可是鐵證如山,他一面爲自己要失去一個老臣心懷不忍,卻也惱他放縱親眷,踐踏律法。
面容黑沉若水,朱見深掃向階下的其他大臣,揚聲問道,“諸位愛卿可還有何建言?”
衆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應答。
心頭的惱怒更更甚,朱見深望着孤立的尹旻,沉聲下旨。
“尹龍勾結官員收受賄賂在先,結黨營私再後,今日起,罷免其一切官職,交由刑部嚴加審理。子不教父之過,尹旻教子無方。導致其放下如此大罪,雖未有鐵證證實其參與尹龍結黨之事,卻未有確鑿證據證實其無罪,今日起,與尹龍一起交由刑部審理,待刑部審理之後,再行定罪。來人啊,將人押下去!”
朱見深金口一開,立即有兩名御前侍衛往尹旻走去。
垂首的尹旻,並未看見聖旨下達的時候。萬安以及彭華眼中閃現的笑意,頹然的攥着手中的象牙笏,身體隱隱顫抖。
兩名侍衛來到尹旻身邊。就要上前抓住,尹旻立即回神,低喝一聲,“慢着!”
兩侍衛不妨被喝住,眼睜睜的看着尹旻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笏。脫冠,朝前叩拜了下去,語音哽咽。
“微臣拜別陛下,陛下您多保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不知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懲罰,但是尹旻知道。若然得幸,也不過是留的殘命一條,是以他對自己這半生的仕宦生涯做了最後的道別。
朱見深身邊的懷恩心中低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看着皇帝揮手,兩錦衣侍衛立即上前拉起這沉靜的六部之首,往外走去。
只餘一頂烏紗官帽,一牙白色的象牙笏板靜靜的擺放在這莊嚴肅穆的御道之上。說不清是在回憶着那些沉沉浮浮的宦海生涯,還是在祭奠着將來即將失去的所有。
朱見深看着廣場上神色各異的衆多大臣。心中懨懨,“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廣場上一片寂靜。
懷恩見狀,立即上前,揚聲唱和,“退朝,好看的小說:!”
衆大臣齊齊拜別,“臣等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到朱見深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了奉天殿前的時候,衆人才起身,魚貫的往外褪去。
正討論着尹旻父子會被如何定罪的諸多文臣,並未注意到一身錦衣的劉棟離開了隊伍,往東去了。
正在聆聽謝遷講課的朱祐樘,一個擡頭,不其然的看見了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晃了一圈消失了,他立即起身,神色尷尬的說道。
“先生,吾內急。”
正侃侃而談的謝遷,見狀,關切的道,“殿下自去方便,微臣在這裡候着就是。”
朱祐樘聞言,頷首之後,急急的往外去了。
按着之前的約定,朱祐樘來到了偏殿,卜一進門,就看到劉棟參拜行禮,“微臣拜見殿下,殿下千歲。”
“劉大人請起。”
朱祐樘的語氣很是焦急,讓起身的劉棟心中一緊,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劉大人,因着時間緊急,吾就長話短說,你可知道京師中有一個名叫張小葵的女子失蹤?”
劉棟立即抱拳回答,“回稟殿下,微臣知曉此事,因爲微臣有一名手下就是這個女子的哥哥。”
“哦?是誰?”朱祐樘詫異,怎麼還有這層關係?
“殿下,這名失蹤的女子,是張渺正的女兒,而微臣的手下就是她的哥哥,張鏡海。”
“張渺正?張渺正?”不知爲何,朱祐樘只覺的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一旁的何鼎見狀,立即答道。
“殿下,這張渺正是我朝那個精通番邦語言的人,現在錦衣衛中任職。”
“怪不得吾會覺得熟悉,往常倒是聽人提起過他,劉大人,你說,他的哥哥也在錦衣衛?”
朱祐樘恍然大悟,他還是曾聽幾個宮中的侍衛閒談的時候才聽到此人的名字,因着他獨特的能力,也就記住了,卻想不到事情會這麼巧。
“是的,殿下,就是這張鏡海的妹子,留書出走,說是去,去??去尋那失蹤的孫明中。”
這些年的相處下來,雖然他對於太子殿下爲何那麼幫助一個女子感到迷惑,可是他隱隱覺得,殿下對那個孫明中並不怎麼另眼相待,是以說的小心翼翼。
朱祐樘心中沉吟,並沒有注意到劉棟的語氣變化,片刻後纔開口吩咐,“劉大人,你即日起讓你下轄的錦衣衛全部出動,尋找那個女子,若是有人問起,你們爲何要管職責之外的事情,就說是爲了同僚,纔會這般大力尋找。一有任何消息,速速向吾稟報,記住了麼?”
劉棟立即躬身領命,“微臣領命。”
“既如此,劉大人就趕緊回去吧,這就行動起來。”
言罷,看着劉棟行禮離開之後,朱祐樘急匆匆的回到了正殿中。
今日的天空萬里無雲,一碧如洗,正當朱祐樘全神貫注的聆聽謝遷講課的時候。張初儀來回反覆的做着青矜交代的大禮之時,被他們放在心頭,又百般尋找的正主。正挺屍一般的躺在一艘破敗的小船上,目光迷茫的望着廣袤的晴空。
“明中哥哥,你到底去了哪裡?”
張小葵無聲的呢喃着,不妨,喉間一股洶涌的嘔意竄了上來,好看的小說:。她立即轉了頭,面向清澈的河面,乾嘔不已。
要說這是因何,卻是從小在陸路上長大的張小葵,頭一次坐船,也難怪會吐得七暈八素了。
突然。一個身穿粗布舊衣,赤着腳的纖弱身影出了低矮的船艙,趴在了小葵的身邊。聲音粗噶的說道。
“小葵,你再吐,膽汁可就吐出來了。”
張小葵想要回答,又一陣嘔意涌上,她再次嘔吐起來。極苦的滋味瞬間在嘴中蔓延,佈滿灰塵的小臉。立即皺成了包子。
好容易停止了嘔吐,張小葵看向身邊的人,苦笑道,“我說阿蠻,你當真是烏鴉嘴,你說膽汁,我可不就把膽汁吐出來了?”
名叫阿蠻的人的喉間發出了低沉嘶啞的笑聲,捏了捏張小葵已然削瘦的面頰,“嘿嘿,吐多了就習慣了。”
張小葵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想要掙脫阿蠻肆意揉虐着她的手,忽然,面色一變,飛快的復又趴了下去。
“嘔嘔”劇烈的乾嘔聲再次傳來,阿蠻拍着她的背心,想要讓她好過一些。
突然,一陣悠揚的絲竹之月隱隱的傳了過來,阿蠻立即警惕的四周環顧,前方和兩側都沒有動靜,她不得不站起身,朝後望去。
只見波光粼粼的寬闊河面之上,一艘兩層的樓船由遠至近的下關拿着他們的方向行進而來。
阿蠻立即將小葵探出去的身子給拽回來,拿起手邊的搖櫓,大力的搖着,小巧的船身不久之後,就駛離了原來的航道,阿蠻這才放下了搖櫓,迎向小葵不解的雙眼。
指了指身後,阿蠻嘶啞破碎的嗓音中有些凝重,“後面有大船,要讓道。”
張小葵這才往後看去,果然有一個樓船漸漸的靠近了他們,方纔她吐得昏天暗地,竟是沒有聽到船上傳來的絲竹之聲,這會看到之後,才明白過來。
漸漸的,那艘樓船靠近了他們,張小葵不覺雙眼圓睜,這樓船有兩層房屋的高度,雕樑畫棟,美不勝收,隨風飛舞的粉色輕紗盪漾着柔軟的弧度,輕盈悠揚的笛聲中不時和着低沉的鼓點之聲,這一輕快一沉重配合起來,毫無雜亂之感,反添不規則的韻律之美。
她直起身子,聚精會神的打量着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樓船,只見下層的房間全部敞開,有幾個身着綵衣的優伶在演奏,而敞開的船板後面,依稀有個斜倚的身影。
不時有幾名船工打扮的精瘦男子來回走動,更有不少壯碩的漢子,在外面警戒,見她肆無忌憚的打量,立時怒瞪而來。
張小葵訕訕的收回了目光,是在是她一路走來,從未見過這般精巧華麗的樓船,不禁多看了兩眼,絲毫沒有注意阿蠻正滿臉緊張的拉扯着她的衣角。
其實就算張小葵看見了,她只怕也認不出來阿蠻面上的緊張,因爲她的臉上只有烏壓壓的黑色,只能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和咧開嘴的潔白牙齒。
“小葵,別看了,你沒見他們都要拔刀了麼?”
阿蠻實在無法,只得出聲低吼,張小葵這纔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訕笑道,“嘻嘻,從沒見過嘛。”
說完,又偷瞄了過去,只是這次,任憑阿蠻再怎麼拉扯,小葵就是凝立不動。
片刻之後,更是尖叫出聲,“阿蠻!快!快!快追上那艘船!”小說.繾綣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