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我對面的王警官清了清嗓子,帶着猶豫的神情對我說。
我內心深處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我這會兒都焦慮成這個樣子了,王警官居然還有心跟我逗悶子?要不是怕被告襲警,我都想撲過去掐他脖子了。
“先說好的。”
“你女朋友盧文倩既沒被綁架也沒失蹤。”
“壞的呢?”
“她應該是打算跟你分手了,”王警官眉眼間猶豫的神色更深了,頓了一下才接着說道,“其實這事兒我應該跟你保密的,但看你每週都給警局打電話,一到週末假期還坐火車跑過來,實在是不太忍心,唉,自己長點心吧。”
我的嗓子發乾,掙扎地問:“她現在在哪兒?”
“我們查到,她六月份的時候就出國去澳大利亞了。辦的還是工作簽證。”
我這才意識到,王警官一開始的欲言又止,其實不是想跟我逗悶子,他是在同情我,不知道該怎麼和我說。
工作簽證?澳大利亞?
“哦,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那個詐騙犯嫌疑人已經被我們抓到了。他說……”王警官說了一半,又把話吞了回去,張了張嘴沒聲音了。明明在說好消息,可怎麼眉宇間同情的神色不但沒有褪去,反而更重了。
“他說什麼?”我也豁出去了,還能有什麼比女朋友一聲不響出國更打擊人的消息嗎?
王警官看了看我,半天才下定決心說道:“你雖然是六月份報的案,但據嫌疑人自己交代,四月份開始他就拿着盧小姐的手機了,開始的時候他就想着逗你玩,聊到後來纔想到要詐騙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走了,最後給我留了一句:看開點,讓往事都隨風吧。
往事沒有隨風,卻一股腦的涌入我心頭,人倒是猶如行屍走肉般的隨風在街上亂走。
和女友分手竟然是警察通知我的,說出去有誰會相信,都會把這當做笑話聽吧。這段愛情結束的是這麼匪夷所思,不過細想起來,我和盧文倩戀愛開始的就很莫名其妙。
上大學的時候,我加入了心理學的社團,有一段時間就相當沉迷於心理學,對外宣稱開了個心理輔導診所,實際就是我裝逼的招牌。要是能借着分析分析人的心理,從而在一衆女同學間樹立起“婦女之友”的高大形象,有利於我打入敵人內部。
只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卻很骨感,除了幾個要好的同學被我硬找過來進行心理諮詢以外,找我進行心理輔導的人寥寥無幾,門前冷落鞍馬稀,到後來我都忘了有這麼一回事了。
直到有一天,我和幾個哥們在食堂吃飯,侃大山正說着熱鬧時,一個漂亮的女孩端着托盤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這種事情在像我們這樣連女人都很少的工科學校多罕見,發生機率幾乎和中500萬彩票的概率差不多吧。
這個女孩就是盧文倩,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我們倆倒不是第一次見,照我的理
解,我對她還有過救命之恩呢。只不過那之後我們就再沒怎麼接觸過,她突然來找我實在讓我很意外。
幾個哥們兒識趣的先走了,我倆對坐相看,雙雙無語,最後還是盧文倩先開的口:
“聽說你開了個心理診所?”
我沒想到她問這個,愣了一下才說:“對,你有什麼需要諮詢的嗎?”
盧文倩點了點頭。
“那你需要換個私密點空間嗎?”
她又搖了搖頭。
“你放心,我雖然沒有牌照,但是有職業道德的,你和我說的話,不管什麼內容,我都不會告訴給第三個人。”
這次她不光點頭,好似還笑了一笑。
不愛說話?這是抑鬱?
自閉?
社交恐懼症?
語言表達障礙?
我正在漫天思索着,盧文倩突然開始了提問:“我每次上街看見賣章魚小丸子的都會覺得很香很想吃,可每次買來吃了又覺得味道一般,也就是那麼回事,暗下決心下回絕不再不買了,但下次再見到還是想買。你說這是爲什麼?”
呃,這算什麼逗比問題,章魚小丸子綜合徵?
我本來不想回答的,不過想了想又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不愛吃,但每次又都想買,是因爲它表面漂亮味道又噴香濃郁,這些因素很吸引你,說明你喜歡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即便知道不好,但內心的理智也不能抵禦外部的誘惑。”
盧文倩愣了愣,眉眼間的神色變了變,像是驚訝,又像是有點生氣,各種情緒融合的結果是她嬌嗔的一句話:“你才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呢。”
我第一次見她炸毛,忙去撲火,順毛捋:“你別急啊,你來問我說明你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需要克服。認識問題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嘛,給你鼓掌。”
“行了,既然診斷了,就開藥吧,”盧文倩一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麼來?”
“你這個問題,靠你自己是決計克服不了的,必須得找人在旁邊督促你才行,”她的笑容讓我心中一動,決定冒進一步,行不行就看這一下了,“乾脆你找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做男朋友好了。”
“我哪知道誰意志堅定啊?”
接話了,有門兒,我心頭一喜,厚着臉皮自薦:“我的意志就挺堅定的。”話衝動出口,心中在不斷打鼓,她能聽得懂嗎?她會願意嗎?她能給我個機會嗎?
盧文倩盈盈一笑,把頭偏到一邊:“那下午你陪我逛街去吧,好就近督促我啊。”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說不準,我和盧文倩是在那天中午開始的,還是早在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交談就開始了,我只記得她那一天散着披肩的長髮,發間別着一箇中國風的青花瓷髮卡,身上穿着青色的連衣裙。
她後來糾正我說那不是簡單的“青色”,而是“梅子青”,還給我展示過她“粉青色”、“泉青色”和“雨過天青色”的衣裙,
雖然我看不出區別,不知道偏藍或偏綠或偏粉的顏色各自都叫什麼名字,但我知道,穿在她身上都很美。
我的眼前漸漸模糊,可那些在記憶裡已然被淡忘的細節卻越發的清楚,一年前我和盧文倩開始異地戀時,她就不止一次地問我‘會不會我們總不見,感情就淡了’,‘我們會不會分手呢’,‘我不在你身邊,你會不會就不想我了’,問得多了,我心裡也有些拿不準主意。
我縱然想過我們有可能敵不過距離和時間,但萬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照警察說的,她出國到現在已經一個月了,三個月不聯繫我,手機丟了都不告訴我,弄得我和個騙子談了三個月的情,要不是騙子騙錢的手段太冒進,被我看出破綻,我恐怕還被矇在鼓裡呢。
我原本以爲自己也算是人生的小贏家了,研究生畢業了,剛剛還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有個十分漂亮的女友,我甚至已經準備求婚了,還對未來充滿了憧憬。接下來我們會一起存錢買個不大但是溫馨的房子,生兩個孩子,看着他們鬧,我們則一起慢慢變老。
但這一切在這個月都沒了,我突然發現女友的手機被騙子拿着,我用各種方法都聯繫不上她,甚至她父母都搬了家不知所蹤。一個之前還和你很親密的人,突然就無影無蹤了,如果不是還有周圍人幫我證明,我都懷疑盧文倩是不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
其實分個手也沒什麼,說清楚了,頂多一兩個月也就放下了,但現在我所經歷的,讓我無法接受,好比去電影院看電影,你以爲你看的是愛情片,其實根本就是懸疑片。
我被朋友找到的時候,已經不記得在街上走了多久,幹過什麼,只記得我心裡反反覆覆迴盪的念頭: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她這麼莫名其妙的從我的生活中消失,那以後我一直在不停的試圖找到她。就像裝睡的人你永遠也叫不醒一樣,主動從你生活中消失的人你也別想找到。
時光荏苒,盧文倩不告而別消失了三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想的最多的就是“爲什麼”這三個字。我彷彿是一隻蜷縮在自己的硬殼裡面的蝸牛,偶爾晃一晃觸角,卻從不肯出來看看。這是我對盧文倩的執念也是我自己的療傷。
我身邊的人都認爲我會一直抱着對盧文倩的執念,最終說不定會變成個孤獨的變態,以後爲精神病院的發展添磚加瓦的。
但是其實只有我最清楚對盧文倩的執念已經變了味道,開始還帶着相思,中間是憤怒,現在就是好奇。本來我以爲我的生活會無波無瀾的繼續下去,永遠也不知道答案的,誰能知道,我因爲負氣而參加的一場婚禮,竟然開啓了我人生的新篇章
從那一天開始,我經歷了延遲數年的“本命衰”(即本命年衰運不斷的慣常定律),當時的我,真是一腦門的官司,常常都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恨不得生活是一個單機遊戲,一言不合就能讀檔重來。
一切就從那一天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