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一邊算命,一邊還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瞅見在一邊看熱鬧的我,毫不猶豫地點了名,同事們嬉笑不斷,有的讓開路,有的乾脆把我推到桌邊按着坐下,就差幫我抽牌了。
“我不信這個玩意兒……”
我嘟囔了一句,還是拗不過大家,等小王重新洗好牌後隨便抽了三張。
小王將這三張按抽取的順序擺了個“品”字型,端詳了一會後,長長地“嗯”了一聲。
雖然我心理上和這些封建迷信劃清了界限,但其實還是抵不過好奇心的,正打算聽聽小王能說出什麼,就看小王一副糾結的表情,不像對先前幾個同事那樣,牌面一番立馬就能說出道道來。他這幅樣子讓我也不由自主地入了戲,追問了一句:“怎麼樣?我今年運勢好嗎?”
“這個牌真是不常見……”小王說着,在牌面上方凌空一指,快得和蜻蜓點水似的,壓根沒看清他指的是哪,“你有一顆不甘寂寞的心,所以非常想談戀愛。”
轟,幾個同事爆笑,我不以爲忤地跟着笑了笑,自嘲道:“做了那麼多年單身狗,可不急着要脫單。”
“只不過,你眼光很高,所以遲遲沒有對象。”小王接着說道。
我聽了這話很高興,誰不喜歡聽人誇獎啊,但三秒鐘後我就知道自己會錯意了,這他媽的不是誇獎啊。
“眼光雖然高,但是眼力很差,所以常常猶豫半天,最後決定要追求或者在一起的對象質量都不怎麼樣,”小王嘖嘖稱奇,“這種命好運差的牌我基本上就沒見過,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吧!”
周圍同事笑得臉都僵了,扯着脖子對小王說道:“你這也太過分了,就沒有點好話嗎?”
“嗯——”小王吭哧了半天,最後說道,“就這副牌看來真沒有。”
“滾蛋啊!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沒有追求對象!你這牌還有預見滯後性的?這算什麼,虛擬語氣的否定式嗎?”我伸手把那三張牌胡嚕亂,“不算,不算,”順手拉過不遠處的魏錚,把他按到座位上,對小王說,“來來來,半仙,給他算算。”
小王微微一笑,還真有幾分胸有成竹,他把那堆牌聚攏,洗好,一字排開,讓魏錚抽了六張。
“爲什麼我抽三張,他抽六張?”我不明白塔羅的運作原理,當即問道。
“他一結了婚的,問什麼愛情啊,當然要問未來發展了。”
小王頭也不擡,只顧看牌,邊看邊搖頭,在一旁的我受他的情緒感染,都有點揪心了,作爲當事人的魏錚倒還很是淡定,面帶着微笑,絲毫不上心的樣子。
耳聽着小王解牌:“逆位的戀人,事業上沒有計劃,集中力不夠,因而遲遲不能取得進展;逆位的節制,工作陷入怪圈,很多工作不能正常進行;逆位的太陽,事業上的問題使你感到緊張,甚至可能面臨失業的危險……”
我聽得悚然而驚,難怪封建迷信有着如此肥沃的土壤,這
麼多年生生不息了,隨便扯幾句話居然句句都有所指,都有那麼點沾邊兒,我都開始懷疑小王是不是知道了魏錚有辭職的想法啊,現在用這些衰牌作爲說服他的工具呢。
周圍的同事逐漸安靜下來了,大傢伙聚一起都是抱着找樂的心理,但眼見得這幾句話有點太“真”了,圍觀的人多少有些擔心場面會僵。想到魏錚前不久剛剛赴德學習,按理說未來發展前景大好啊,結果小王在這兒左一句“事業沒有進展”,右一句“可能面臨失業”,未免也太戳心了。
估計腹黑一點的,都會懷疑小王和魏錚有齟齬呢。
“再算一次!再算一次!這一回說點家庭、健康、財運什麼的。”旁邊有人打着哈哈。
“你們當我是廟裡的神佛,問什麼有什麼啊,”小王笑着說,拗不過羣衆的呼聲,又洗了一次牌,讓魏錚又抽出幾張牌後,重新揭開了牌,看後撲哧一笑,“你看你看,我說什麼來着,再抽一次還一樣。”
新開的幾張牌與上一把的那幾張赫然有兩張都是一樣的,不用他解我也知道,結果肯定差不多,心裡也覺得這事有意思,不至於相信,但還是覺得有點玄。
“我怎麼覺得是你手氣的問題啊,不如你也給我算算事業運。”我推了魏錚過來,得了這麼個結果,心裡也覺得不太對勁,這會把話題又一次扯回到我身上,是打算藉着這股衰勁兒自嘲一把,要是小王算出我也事業不佳,那麼魏錚的事大可以一笑而過了。
我想的挺好的,執行的也不錯,果然在小王嘴裡就沒人可以倖免,我新一年的事業運也跟坐了跳樓機一樣,蹭蹭蹭地往下掉,我表面上連連說着“哎呀,怎麼會這樣啊”,其實心裡一點都不以爲忤,一番抽科打諢之後,這事也就掀過去了。
又或者是我自以爲掀過去了。
大概是我的表演太真實的緣故,竟弄得同事們都以爲我對現在的崗位有所不滿,一個個擺出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樣子,可能是我前段時間被盧文倩截胡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了,使得人人都覺得我想跳槽了,一個個詢問我時的表情,都巴不得我能大吐苦水,表達對上級的不滿呢。
甚至連經理都把我叫過去,拐彎抹角地教育了幾句,又提到前段時間赴德學習是多麼難得的機會,一副就這樣我還想跳槽,簡直是個不懂感恩的白眼狼的樣子。
“你說說,鬧到最後,明明是你要辭職的,怎麼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啊!”我對着魏錚道出不滿。
“我也納悶啊,你身上可能有主角光環吧。”魏錚嘿嘿一笑,打了個馬虎眼。
如果只是這樣就算了,可這件事居然徹底發酵起來,連遠在萬里之外的盧文倩都被驚動了。
【聽說你對公司有很多不滿?打算要辭職了?】盧文倩問。
唉!論謠言的力量。
我急忙闢謠:【怎麼可能,至少要先等你回來再說嘛!訂好機票沒有?】
【討厭^^訂好了
,十九號的】
我盤算了一下,她到的那天剛好是週末,便問她有沒有空見面,打得自然是“還手機”的旗號,盧文倩痛快地答應了,說她會從機場直接過來,就約在我們大學附近的一間名叫“山田家”的日本料理。
我本來想說“大冷天的,別吃生冷的了”,但盧文倩對日式食物有着近乎偏執的喜歡,參見她對章魚小丸子的執念。這頓飯是我們關係回暖後的第一頓飯,誰知道會吃成什麼樣,爲了避免掃興,我這句話到底沒說出來,和她約好了時間後,道了聲晚安。
【做好心理準備哦,那天有驚喜哦】
盧文倩最後發來一句,看得我頭皮發緊,說實話,我現在對驚喜什麼的真沒什麼好感,況且盧文倩準備的驚喜,不知道會是什麼。
只要你別不告而別,再跑一次,不管什麼驚喜我都接得住。
我原本想這樣給她發一句,暗示她我對她不告而別去澳大利亞那件事已經放下了,我們可以正式用這個梗開玩笑了,也許這會是我們二人的關係走入新篇章的契機。但事到臨頭,即將按下“發送”的那一瞬間,我還是退縮了,把打好的這句話給刪除了。
現在開這樣的玩笑還是有點早,再等等吧。
有了期待後,生活過得特別快,這樣一路波瀾無波地到了週五,下班後,我從公司出發,直奔山田家,路上電話響了。
“喂,我快到了,”這會還能有誰給我打電話,所以我看也沒看隨手接通後說道,“你要是餓了,就先點菜吧。”
“……李靖,我是曹語戎。”
“啊?你好!”
怎麼這麼巧,在去見盧文倩的路上會接到曹語戎給我打的電話,我心裡難免覺得有些怪怪的,舌頭一下子打了結,好在語戎一向善於打破冷場,主動地問了句:“約了朋友吃飯嗎?”
“對,我約了……嗯,盧文倩,她今天回國……”我略加猶豫,但還是實話實說了,因爲不說實話就好像我心虛似的,就好像我還存着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似的。
“哦……”電話那頭,曹語戎的態度陡然起了波瀾,似乎很是惋惜,又有點焦慮,讓我不由得認爲,是因爲她聽見了盧文倩的名字的緣故。
“看來你今天應該沒空,那你和盧小姐好好吃,吃開心,先這樣吧。”說到這裡,曹語戎利落地掛了電話。
這段通話時長不到一分鐘,是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我還沒組織好用詞,那邊的曹語戎已經掛了,我想了又想,想不出她給我打電話的原因,聽她的語氣,又不像有什麼急事。我把手機攥在手裡,就這樣到了餐廳。
盧文倩坐在窗邊的位置上,她的腳邊擺着她那個小巧的登機箱。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幾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還是那般神采奕奕,見到我時,盈盈一笑。
“來得還挺快,”她抿了抿脣,沒等我坐下就直奔主題,攤開細白的手掌笑着問我,“我的手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