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聽着又覺得奇怪,忍不住問江小溪“資源緊缺,怎麼才能出頭”。
“在不違背本心的情況下貼近市場唄,”江小溪嚴肅無匹,她看着我發出振聾發聵的呼聲,“你以爲我真喜歡寫那些狗血無比瞎編亂造的故事嗎?什麼王爺什麼太醫什麼妃子什麼郡主之類的,愛來愛去的故事嗎?”
怎麼辦啊,小溪難得這麼走心,值此關頭,我應該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一句“我知道你不容易”或者是一句“我知道你有苦衷”,這齣戲的走向纔對。
可當我想到她寫的那些小說,那些洋溢在字裡行間生氣十足的狗血氣息,真的很想對她說一句“嗯,我覺得你就是喜歡那股鮮活勁兒”。
好容易把實話憋住,我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你接着說。”
江小溪:……靠。
“行了不說這個了,說這個幹什麼,你趕緊給離離打電話去,別端着了,當心這麼好的女朋友被你自己作沒了,”江小溪光說不夠,還動起手來,對我連拉帶拽,“快快快,時間有限,珍愛生命啊。”
經過江小溪這麼一抽科打諢,我倒真有點進退兩難了,最關鍵的是,我根本就還沒尋着機會,向她闡述我到底爲什麼生氣,以及生氣的正當性,就被她順手打發了,合着到了最後,我在她眼裡就是個見不得女朋友好,然後就瞎作的爛人唄。
我——冤——枉——啊——
拖着半是心甘情願半是不甘心的步伐,我踱到角落,撥通了語戎的電話。
響了許久之後,那頭才遲遲接通,一聲平得跟萬里平原一樣的“喂”隨即傳出。
我把耳邊的手機拿到眼前,狐疑地瞅了兩眼:沒打錯啊,是語戎的電話,怎麼是她接的。
“喂!說話。”
我這邊纔不過幾秒鐘沒動靜,那邊就傳來不耐煩的催促聲。刺耳的語聲促使我眉頭皺起,跳過了寒暄直接冷聲問:“語戎呢?爲什麼是你接的電話?”
“蓉蓉不想和你說話。”比冷漠,蔣南喬怎麼可能會輸給我,當下加倍冷冷地懟了回來。
“撒謊!語戎就算不願意理我,頂多不接我的電話,絕對不會假手於人,”戳穿了對方拙劣的謊言後,又要防備着她惱羞成怒,直接給我玩“掛機”這一招,於是不待蔣南喬有所反應,我已經飛快地又說道,“讓她接電話,做朋友做成你這個樣子真是夠要命的了。”
我覺得,正是這最後一句帶有明顯挑釁和誅心的話暫緩了蔣南喬“一言不合就掛機”的舉動,電話另一邊傳來一縷略加急促的呼吸,半刻後,蔣南喬冷笑:“你這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一天到晚以關心之名行干涉之實,”我不想多費脣舌,不耐地解釋一句後,又問,“語戎現在是不是忙着呢?如果不是,讓她接電話,如果忙,我一會再打來。”
微
弱的窸窣傳了過來,幾秒鐘之後,另一個聲音響起:“幹嘛?”
“你肯接電話了?”
我又往角落處湊了幾步,同時壓低了聲音,就好像有人會偷聽似的:“戲拍得怎麼樣?”
“……一般吧,你打電話來到底想說什麼,我們不是吵架了嗎?”語戎飛快地說,她的聲音飽含着疲憊和怒意,張弛之間又有一絲無法掩飾的委屈溢出。
“吵架是吵架了,但又不是分手了,我爲什麼不能打電話給你?”我半開玩笑。
“……你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我噎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任是誰,懷着興沖沖(或者興衝)的情緒打電話給自己的女朋友,得到的卻是這種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回答,都會覺得心裡有點不對勁的,但想到語戎平時的善解人意,我也只好進行着自我安慰——可能她太忙了,或者太累了吧。
“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你沒拍過戲,一開始肯定不適應,但只要努力,專心致志,你一定很快能摸到竅門的。”此種情境下,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只好說了這麼一句類似萬能鑰匙的話。
只可惜,這把萬能鑰匙沒能打開語戎的心鎖。
“你知道什麼啊!你什麼也不知道,就會站着說話不腰疼。我不跟你說了!我掛了!”
我被她吼得一愣,語戎雖然經常會被我三言兩語逗弄的炸毛,但是她從來不會這麼吼我。原來,帶着嬌嗔的炸毛和帶着厭煩的吼聲之間有着這麼明顯的區別。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之間就安靜下來了,我好似失去了語言的能力,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先別掛,”幾乎是咬着牙保持冷靜,我不斷告訴自己,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失去理智,深呼吸了幾次之後,我耐着性子問說,“你說得對,我確實不知道,但你可以說給我聽,語戎,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
這次輪到語戎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嘟嘟囔囔地說:“我在和你發脾氣啊,你爲什麼不生氣啊?這樣還怎麼吵架?”
“你心情不好,態度不好也正常,”我徐徐說,“誰讓我是你男朋友呢,你不拿我出氣,又能拿誰出氣?我能理解,不會生你的氣的。”
這就是我狡詐的地方了,面對衝口而出的指責,罵人的那個心裡不自覺都會覺得有點不妥,甚至有點內疚,只不過因爲面子或尊嚴或什麼別的原因,隱而不發。這時候,如果被罵的那個脾氣大點,說話衝點,態度硬點,就會立刻引起罵人者的反彈,認爲他/她剛剛的舉動是合理的,從而使得他/她的態度愈加理直氣壯。
這種時候,不如稍退一步,激發對方的內疚情緒,緩和兩個人之間的氛圍。
當然這一切“算計”的前提是,這兩個人還想好好說話,不想幹架的前提下。如果想幹架,那肯定是抓緊一切機會兩人對吼,戰爭升級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誰拿你出氣了……”
果不其然,我的懷柔政策成功地喚回了語戎的理智,她小聲說了這麼一句後就不再說話了,可也沒再鬧着掛電話,電話那一頭,只有她細細的呼吸聲音若有似無地傳遞過來。
又問了幾遍之後,語戎終於卸下了心房,大吐了一番苦水。
“導演一直罵我,罵的我狗血淋頭的……他罵我說,‘這誰找的演員,會不會演’,我本來就不是演員啊……什麼起幅落幅,什麼走位,我什麼都不懂……今天一天NG了四十七次,全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和我演對手戲的演員都恨死我了……我好難過啊,內疚死了,恨不得鑽進地縫裡面去……”
說着說着,語戎的話裡面帶上了明顯的哭腔,我聽得心一揪一揪的,忙不迭地去安慰她:“你別難過啊,誰也不是天才不是。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上電視的時候?僵直的跟中了咒似的,那會你的粉絲不都說你表現差,不合適鏡頭之類的嗎,結果怎麼樣?不過短短五六七八集節目之後,你不就自然多了?”
噗地一聲,語戎破涕爲笑,她佯嗔地衝我撒嬌:“誰像中了咒啊,你這是誇我嘛?”
“當然是了,提醒你以前克服的困難啊,那些大風大浪都闖過去了,這次的大風大浪也一定能闖過去的,硬着頭皮上啊,演不好還演不壞嗎?”我繼續鼓勵她。
“切,說的簡單,你試試看因爲你一個人的失誤,全部都得重來是什麼感覺的。所有人都覺得我耽誤他們的時間,還有金錢……執行導演還跟我說,再演不好就給我找個替身,反正替身不露臉都比我強……他還說,我也就只有一張臉……”
“瞎說!”我義正辭嚴的反駁,“誰說你只有臉的,你這長相在娛樂圈頂多就是中人之姿,怎麼就只有臉了!”
“你這是安慰我嗎?是嗎是嗎是嗎?你怎麼就會氣我啊!”語戎尖聲大叫,徹底抓狂。
“這不是爲了逗你開心嘛,”我摸了摸鼻子,這下好了,馬屁拍在馬腿上了,我連忙挽回道,“好了好了,你最美了好不好?要我說啊……”
剛起了個勢,就聽語戎匆忙打斷我:“哎呀,執行導演找我,先不說了啊!”
“語戎,語……”
沒有用,沒等我說什麼,語戎已經掛斷了電話。看着逐漸暗下來的屏幕,一股濁氣凝聚在我的胸口,我深吸氣又深呼氣,緩慢地化解着這股鬱結之氣。
我反覆對自己強調着:算了算了,新工作進展不順,任是誰都會煩躁不安,不耐煩說話的。語戎也不是故意的,她壓力實在大了點,周圍都是專業的演員,就她一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就好像一隻雞被扔在鶴羣裡面……這個比喻不好,應該說,一隻鶴被扔在雞羣裡面。
別管誰被誰扔在哪吧,語戎心頭的負擔可想而知。我雖然不能爲她分擔,但總能做到體諒吧。
就在我在用反覆強調來進行着自我催眠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怎麼了這是?老闆你面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