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媽的戰爭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早在我我叛逆的青春期,我們母子兩個就經常上演明火執仗的戰爭,兩個人都是一點就着的脾氣,故事的結局往往就是,我,又一次的大吼一聲“隨便吧!老子不管了”之後甩手走人。
這還不算完,無一例外的,我都會被我老爸胖揍,再拎回來,讓我“跟你媽賠禮道歉”。
而現在,我長大了,好多年不會再和我媽吵吵鬧鬧了,結果卻變成了我爸甩手跑了,留我一個面對我媽,我能怎麼做?
總不能把我爸胖揍一頓,拎回來,讓他“跟你老婆賠禮道歉”吧。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我講完了。”
時間:接近大半夜。地點:魏錚和江小溪(以及小路)的家。
我坐在客廳沙發正中間,左邊右邊連帶着對面都坐了人。時針悄悄地指向了十點,但我們卻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睏意,我也就罷了,父母鬧成這樣,掀起了戰爭,能睡得着纔怪。其實我媽也睡不着,但我在端給她的牛奶裡面放了點她慣常會吃的安睡沖劑,她便很快進入夢鄉了。
趁着老媽睡着了,我溜出家門,心裡面煩得很,就想找人說說,本來語戎是我的第一選擇的,但想到她和她爸媽在一處,又想到她明天早晨早班的飛機,我實在不忍心拿着我家的糟心事去煩她,只得退而求其次來找我最好的朋友,一訴心中的煩鬱。
可我這最好的朋友連同他老婆,和“寄養”在他家的人,一門三口聽故事聽得那麼目光炯炯,神采奕奕是幾個意思?
“老闆啊——以前我只覺得你這個人着實drama(戲劇化)了一點,現在才知道,原來家學淵源,是遺傳的啊。”小路喝了幾口淡茶後,翹着蘭花指放下茶杯,對着我嘖嘖稱奇。
我看着他又是看好戲又是幸災樂禍的小表情,慢慢地把眼睛眯起來。
“你還沒搬走呢?拜託你啊,識趣一點,不知道人兩口子準備要孩子嗎?你一個高瓦電燈泡一天到晚杵在這裡算什麼?難不成還聽個壁腳什麼的?”我點指他,“當不當正不正,就好像你是他們家小孩似的。”
小路耷拉下眼皮,一副委屈兮兮的樣子。
“老闆,你總拿我出氣……算了,我一早就習慣了。”
我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強制着自己轉過頭去,算了算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太過斤斤計較。
“好了,你們兩個別說廢話了,李靖,快接着說啊,你到底怎麼確定老爺子花花腸子的事兒的?你媽說的?還是你自己感覺出來的?”
江小溪跳出來拉節奏,她瞪圓眼睛看着我,摩拳擦掌的樣子簡直恨不得能把我說的一切都速記下來,刊印出來,那模樣活像哈利波特里面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女記者,叫什麼來着……對了,麗塔斯基特!
我看着她,覺得自己的三觀又一次被震碎了。這都什麼朋友啊,要不要這麼明
顯的貫徹“別人的不幸是我幸福的源泉”這個原則啊。
“你爸才花花腸子呢!”
憋了半天,我也只能回她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江小溪嗤地一笑,聳了聳肩:“告訴我點我不知道的事兒。”
魏錚拉着他媳婦坐下,眼睛卻看着我,嚴肅不已地問:“叔叔阿姨真的因爲第三者的事情鬧彆扭?別再有什麼誤會吧,”他頓了頓,用小心的眼神打量着我的臉色,“不是我看不起叔叔啊,他那把年紀了,就是有這心……也沒這力了吧。”
“可以吃藥的,”江小溪神色坦然地說着這種細思極恐的話,“倒是女的那邊,都更年期了吧,還有那個閒情逸致?”
“小溪姐,你還是文化人呢?沒聽過埃及豔后的傳說?沒聽過面首一堆堆的武則天,八十歲高齡了還膚若凝脂?你以爲都是怎麼養出來的?”小路一臉促狹地擠着江小溪小聲說着,兩個人就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入的交流,不時發出咯咯又呵呵的笑聲。
“這都什麼人啊!”我仰天長嘆。
“說笑歸說笑啊,這事到底是怎麼個來龍去脈?”
我嘆了口氣,從頭講起。
“哇塞,就憑着一盒點心,阿姨就嗅到了叔叔的異形異狀?不會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轉世吧。”江小溪驚歎不已。
“阿加莎克里斯蒂七十年代纔去世的,那會我媽都十多歲了……”我隨口說着,突然間意識過來,就想吐槽我自己——這種明顯是胡謅的話我幹什麼還要去反駁分辨啊,又不是考據黨,“總而言之,就我媽所說,我爸上次想讓我從B市給他帶點點心回來,就是爲了送給……那個阿姨的。”
“阿姨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啊?一盒點心就能腦補出這麼多有的沒的?”一向腦洞奇大的江小溪難得會覺得某些觀點腦洞太大,不怎麼靠譜,“或者只是巧合吧,如果就這麼一點小事,實在做不成證據啊。”
可不是,當老媽憤憤不平地說出老爸的第一項罪狀——利用我給他“老情兒”帶東西。我當時生動地體會了什麼叫懵逼lity,調動了全部記憶力,才從頭腦的犄角旮旯裡面挖出了這麼一件事。甚至只能說,挖出了個影子。
我只恍惚記得我去B市爲小路那樁詐騙罪的案子做證人的時候,老爸曾讓我給他帶了點點心回去,但這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在我的腦海中究竟模糊到什麼地步呢?這麼說吧,我連那點心什麼牌子多少錢是甜是鹹都沒有印象了。
難爲老媽心心念念記了那麼久。
“點心只是一開始,唉,我媽那張嘴啊,硬的不行,你們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從她那裡套出點情報啊,”想起那個漫長的,近乎自言自語的過程我就覺得心累的不行,“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她什麼都往外說,也不管我到底想不想聽。”
“說了什麼?”江小溪的八婆屬性又調動起來了,接觸到我幾欲殺人的目光後方自有所收
斂,“我承認我是想聽八卦,可聽八卦和幫你出謀劃策不矛盾的。”
那倒也是,反正最核心的都說了,其他的邊角料還用得着遮遮掩掩嗎?
“我媽說,那個‘女人’是我爸爸的大學同學,他們兩個上大學的時候就……反正就特俗氣的故事,什麼郎才女貌之類的。大學畢業之後,那個阿姨就出國留學了。”
“八十年代出國留學?”小路下意識重複一句,意識到他的反應激烈了一點,他低下頭嘀咕道,“有錢人啊。”
“是啊,洋氣吧?”我心中一陣煩亂,語帶譏諷,“然後我爸就認識了我媽,在工作的工廠,我媽是勤勞的女工,我爸是上了大學的學生,再之後就在介紹之下結了婚,有了我。本來一直相安無事的,誰承想,那阿姨臨老臨老想起落葉歸根了,然後就回來了。”
“這麼多年,沒結婚是怎麼的?”江小溪聽出疑點,皺眉問道。
“結了,又離了,兒女都長大了,也不怎麼管她,你們也知道,西方人嘛,崇尚自由,不耐煩那麼多兒女情長,她一個人待在大房子裡面也悶得慌,於是就回來了唄,剛一回來就聯繫了我爸,兩人就見面了。”
這段過程我說得草草,如果放在浪漫主義者眼中,這兩位老人的再遇會是個跨越一個世紀的重逢,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什麼蕩氣迴腸之類的溢美之詞將會數不勝數。只不過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作爲這個故事裡面的一員,我看不見什麼美好,只覺得膈應。
“哦,沒想到叔叔還是個念舊的人啊,”魏錚咂摸着這個故事,下了個不鹹不淡的結論,“見了面之後呢?那位女士現在在哪?回去了嗎?”
“回去了就好了,沒聽說嗎,打算‘落葉歸根’了,”我嘆息,忽地心生一股惡寒,手不自覺地去摸手機,“不行,我得給老爺子發個微信,問問他現在在哪?可別爲了氣我媽,犯錯誤,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孤處一室,就是老樹也能開花啊。”
“咦?照你的說法,叔叔和那位‘初戀大媽’現在還處在犯錯的邊緣,並沒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錯誤啊,”仿若看見一道曙光,江小溪眼睛發亮,“還算有藥可救。那你快發啊,趕緊讓叔叔回頭是岸。”
小路在旁嘆息:“這不就結了,多打點事兒啊,阿姨犯什麼傻啊,這會還不把叔叔牢牢抓在手裡,居然還鬧,這不生生把他往別人懷裡推嗎?”
“欸,我發現別管怎麼着,你骨子裡還是個大男人啊,這話說的我怎麼這麼不愛聽啊!自己和初戀糾纏不清,還有理了是怎麼着,要不是叔叔以前表現良好,沒功勞也有苦勞,這次的事就算是一時意亂情迷,否則……”江小溪摩拳擦掌,哼哼不已,之後的話盡在不言中了。
小路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你們就別爭了,”魏錚皺眉打斷,他轉向我,覷着我的臉色,“怎麼着?老爺子回信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