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發揮了他的特長,在吳良面前扮演了一個盡善盡美的羊牯,既給了他痛宰一刀的藉口,也給了他在黃曉面前“英雄救美”的機會。
“這位先生對咖啡豆有興趣?”吳良順勢而起,橫插在小路和黃曉之間,看上去別提多自然了。
就是這臺詞怎麼也不帶換一下的,和我搭訕的時候就是這句,不同場景不同人怎麼還是同一句?難不成在這個吳良的眼中,我也像小路裝出來的那樣人傻錢多不騙白不騙嗎?我心中吐糟,不覺氣悶。
“是又怎麼樣?關你什麼事?”對付吳良,小路顯然既沒興趣也沒耐心,跟趕走蒼蠅似的揮手。
“如果是的話,你算是找對人了,”對於小路惡劣的態度,吳良絲毫不以爲忤,有人民幣加持,無論多麼面目可憎的人在他眼裡都變得可愛起來了,“不如我們先坐下再說吧。”
小路上下打量了吳良一番,不耐煩地說:“去去,我沒興趣跟你談,”轉向黃曉,搓着手嘿嘿笑道,“我還是更想和這位小姐談。”
隔着望遠鏡,我清楚地看見黃曉的手攥了起來,她冷冷的語聲通過聽筒遙遙傳來,聽上去格外的不真實:“這位客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很忙,如果你需要買豆子的話,可以和這位吳先生聊。”
說完,黃曉頭也不迴轉身走了,就看她矯健的步伐,便知道她再多待一刻肯定就繃不住了,到時候,什麼騙子,什麼佈局,黃曉定然拋諸腦後,先捶小路一頓再說。
被臨時叫來的黃曉發揮完了她臨場的戲份,還身在局中的小路依然秉持着他的角色,牢牢盯着黃曉曼妙的背影不放。那口水聲吞的,簡直要用筷子夾着姑娘蘸醬吃幹抹淨了。饒是知道他在演戲,我還是覺得不堪入目,沒聽我身旁的江小溪,牙咬得更響了嗎?
“先坐下吧,先生怎麼稱呼啊?”
小路適才面對黃曉時候的表情實在太過露骨,任是個男人,眼看着別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調戲輕薄自己喜歡的女人,侵門踏戶到這種地步,擱誰誰忍得了啊?偏生吳良能忍,他的表情依然自若,只是語氣中夾雜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冰冷。
“我姓路。”小路落座後大大咧咧的說,並沒有順勢詢問吳良的情況,只甩了一張名片到他面前。
那可是提前準備好的道具,用的是規格最高的名片紙,試圖體現高調的奢華,以配合小路扮演的財大氣粗揮金如土的個性。
小路的表演明顯是富有靈魂的,因爲吳良已經在不動聲色地恭維他了,拍馬屁的話跟春日裡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有一茬,哄得小路呵呵呵地傻笑。
我不由提心吊膽,小路該不會被這個騙子的花言巧語矇蔽了吧,怎麼看他的表情柔和了許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臭味相投?因爲都是騙子,所以互爲援引?吳良距離他只有一張圓桌的距離,我也不敢貿然透過耳機給他進一步指使,惟恐被吳良看出破綻。
爲今之計,只能暫且相信小路那所謂的“專業素養”了
。
“李靖,準備好了嗎?”
耳邊響起江小溪的問話聲,我深吸了口氣,用力扯開扎得緊的領口,又在頭上抓了兩把,之後跳下車,氣勢洶洶地朝着對面衝了過去。
“……所以我說,買咖啡豆一定要找專業人士幫着掌掌眼,否則被別人以次充好都不知道,這裡面水可深了……”
“吳良!你這個騙子!”
路遇仇人一聲吼啊,我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吳良正說得口沫橫飛,根本沒看見我進來,乍一照面驚訝的臉色都變了,失聲說:“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你捫心自問,你說我爲什麼來!”我揪住他的衣領子前後抖動,晃得吳良都散了黃兒了,我承認我是趁機下黑手,誰說騙人的同時不能讓他再吃點皮肉之苦呢。
“鬆手!鬆手!有話好好說!”
和吳良離得近了,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騙子的嘴臉,只見他眼底一片殷紅,嘴角還有些些微破皮,這可都是上火的病症啊。
所以你還知道行騙是件讓人虛火上升的事嗎?
“哎呀,這不是李老闆嗎?怎麼火氣這麼大啊,公公場所,有話好好說嘛。”
看來吳良很是顧及自己的形象,不想在潛在客戶面前掉面子,故而說起話來還是溫文爾雅,態度祥和。小路適時的皺起眉頭,點指我問吳良道:“這人誰啊?”
“我還想問你是誰呢!”我懟他,“是不是和這個騙子一夥的?”
“莫名其妙!這麼粗魯,一看就是個下等人。”小路甩手,可惜穿得不是寬袍大袖的古裝,氣勢上差了那麼一點。但臺詞功底甚好,這種讓人聽了尷尬的臺詞從他嘴裡冒出來一點都不違和。
吳良肩膀一鬆,反手拽着我向邊上走了兩步,低聲道:“我警告你啊,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鬧歸鬧,別太過分,否則咱們派出所裡見!”
“嚯,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囂張的騙子!還派出所,我告訴你,我要去告你!抓你去坐牢!拿假豆子騙我們,你這個騙子!”我繼續上演着被騙的受害者氣急敗壞的模樣。
“悉聽尊便,”吳良淡漠地說,他並沒有因爲“告你”這個說法而產生絲毫動搖,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冷靜自信,“你要是有證據儘管去告。一旦法院傳喚,我一定出庭。但是別忘了,輸了官司的那一方要付律師費的。”
“你!”
“你說我用假豆子騙你?我給你的豆子不是咖啡豆?不新鮮?有食品安全問題?吃了讓人上吐下瀉?”吳良好整以暇地說,“都沒有嘛。你告我,你能告我什麼?”
“你騙人,你明明說那是瓜地馬拉進口咖啡豆,還說品種上佳是世界五大咖啡豆之一……”
“你有證據嗎?合同裡明確寫了嗎?”吳良截斷我的話。
“喂喂喂!你們吵夠了沒有啊,真以爲我這麼閒沒事幹的?”
一個囂張的語聲打斷了我們兩個的對話,小路往那一站,大衣往肩上一批,拉
風的像是年輕時候的發哥,他投遞給我和吳良一人一個鄙視的眼神,而後大步向門口邁去。
“總之你能告我的話儘管去告,別擋我的路。”眼看着到嘴的肥鴨子要跑,吳良無心跟我糾纏,掙脫我的桎梏向着小路的背影追去。
我隔着窗戶冷眼旁觀,眼見得吳良追上了小路,拉着他好說歹說一番,又見小路故作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指着吳良說了些什麼,吳良點頭後伸手出去,小路不情不願地握住搖了搖。
見時機差不多了,我也往外奔去,離着老遠就對小路揮手:“那位先生!你!就是你!不要聽他的,別相信他!這人就是個騙子!”
“沒完了哈!”
吳良怒了,衝過來掄拳,我將將避開,順勢一腳踹出。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後,江小溪駕車停在我們身前,大喊道:“李靖!上車!”
這一切都像是一出沒什麼經費的追擊電影,我身手矯健的躥上車,大喊一聲“快開車”,江小溪一腳油門狠狠踩了下去,車子哆嗦了一下,蹭一下衝了出去,絕塵而去。
“怎麼樣?”江小溪的聲音在風中飛揚。
“一切順利!”
我倚着車窗說道,可以感覺的出來,原本凝重的似乎都快要下雨的氣氛,隨着這句話,猛然間就“噗噗”地化作了煙花。那些沉悶擔憂全部化作飛灰,只餘下形勢大好的歡喜鼓舞,在車裡盤旋,宛如流光溢彩。
我一早就料到,吳良會不認賬,而我們簽訂的合同,昨天也聚在一起仔仔細細地看過了,悲催地發現,果然沒有漏洞可以讓吳良付出應有的代價。這也是我覺得走正常法律手段,恐怕會不太樂觀的原因。
但是合同本身利用不上,並不妨礙我們利用它做一場戲。
照原計劃,先由小路出馬做誘餌,吸引吳良的注意,讓他誤以爲有利可圖。常言道,利令智昏,只要受到利益的驅使,大腦短時間內是無法做出理智的判斷的。
這就是爲什麼好像雙十一這種大打折扣的時候,反而交易額會大幅度增加。在降價的誘惑下,又有幾個人可以對這件商品本身到底有沒有必要買,做出理智的判斷的?
緊接着,再由我出馬,對吳良進行進一步的壓迫,就算他自信我們抓不住他的把柄,但是乍然間看見我,多少還會心慌的,下意識地應該就想打發走我纔對。
而這個時候,小路乾淨利落轉身就走,這就逼得吳良沒時間細想,沒時間確定小路的真實背景,甚至沒時間起疑心。要知道,有一個倒計時在一旁滴答滴答地,人很容易迫於所剩無幾的時間而快速做決定的。
即便這個決定禁不起推敲。
我的任務已然完成,暫時可以功成身退了。接下來就要看小路忽悠的功力了,畢竟在這齣戲裡面,他纔是當之無愧的男主角。
說曹操曹操就打電話來了。
接通後,小路只說了兩個字:
“搞定。”
“很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