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什麼,我只記得你那次在我們臺門口被孫大爺‘剿滅’的事了,”曹語戎笑嘻嘻地損了我一句,“說實話啊,你還真長了張容易讓人誤會的臉。”
讓人誤會,那還是說明我本質純良啊。這應該算好話吧,我樂觀地進行着自我安慰。
我呼吸着團團涼氣,和萬里之外的語戎說笑着,雖然天氣溼冷,我身上卻沒有一絲涼意。我們倆隨意地說着話,直到她輕輕地打了個哈欠。
對於每天早上四點起牀的曹語戎而言,沒有工作的時候,撐到晚上九點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果不其然,她的口齒開始餳澀起來,卻還強打着精神和我說話,聽到她嘟嘟囔囔的聲音,我心疼地催她:“你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好……那你注意安全。”
德國的冬日,還不到三點鐘居然就有了點晚意,前一刻明明還是白天,下一刻天色就暗了幾度。聖誕市場的攤位亮起了燈火,我的心裡也彷彿亮起了光。
魏錚晃晃悠悠地朝我走過來,也不知道我和語戎聊天的時候他又晃到哪裡去了。走到近處時用特別過來人的語氣說:“至於美成這樣兒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那你說說,怎麼努力啊?”我還沉浸在好心情裡,對於他的話多少有點不以爲然。
“我問你,她考慮好了沒有?答應做你女朋友了嗎?”
我一滯,微帶懊惱的說:“剛纔沒聊到這件事。”
“早點確定關係纔是頭等大事,行不行得先把坑占上再說啊。”魏錚擠眉弄眼地給我支招。
這話怎麼聽怎麼彆扭,誰是坑啊?更別說我還在異國他鄉,我可不想通過視頻聊天確認關係,怎麼也得面對面吧,這方面,我還是很傳統的。
輕鬆的日子總過得格外快,我剛勉強倒過來時差,這邊的工作就正式開始了。
週一一大早,我和魏錚來到分公司,與這邊的同事碰面,打招呼。又拜訪了這邊的領導們,一圈招呼打下來,就到了八點與國內電話會議的時候了。
“這次派李靖和魏錚過去,配合那邊公司作業。咱和KSG的合作進行到哪一步了?”簡單交代了一下之後,總經理劍指要害。
分公司經理的臉色沉重,但語氣還是輕描淡寫:“在進行中,客戶對於我們還有一些疑問,雙方正在溝通,”他望向錢晶晶,“錢經理,你和總經理具體說一說。”
“是這樣,KSG那邊的負責人對於咱們產品的生產流程還有些顧慮,我們已經在跟進調整了,今天下午,就會把方案傳達過去。”錢晶晶簡明扼要地說。
這個案子也是我們這次工作的重點,所以我心知肚明,之所以還沒開始投入生產,主要還是審覈的時候,產品的規格與對方的要求有些出入。明明是研發部門和生產線上的問題,卻把鍋甩給了市場部,對於這種明顯甩鍋的舉動,錢晶晶非但沒有推卸,反而積極解釋,果然她能坐到這個位置,是有原因的。
“既然李靖在國內負責過多
個項目,我建議,由他對方案進行改進。”錢晶晶接着說道。
我……我去。
雖然我們是國內派過來的,多少有點處於三不管地帶,但我們過來,主要是學習的,現在被她這麼一說,我竟成了打雜的了。打不打雜還在其次,關鍵是這個案子做好了沒功,做壞了有過,實在是得不償失啊。
“我覺得不妥,這邊的項目有專門的同事負責,我恐怕插不上手。”眼見得屏幕上的總經理望向我了,我連忙表態。
總經理略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錢晶晶已經接話了:“這邊本來是有專門同事負責的,但原本負責的夏經理生病請假了,術業有專攻,必須得有技術人員參與,纔可以將產品的細節更加專業的向客戶解釋清楚,也可以在有了問題的時候,當時提出修改意見,有助於客戶對我們產生信任。”
我以前聽過一個說法,說女人不適合做項目,因爲太過情緒化不夠理智。我一直覺得這是性別歧視,但今天,我真想把性別歧視這四個字吃了。
至於嗎,多大仇多大怨啊,要這麼整我。
“總經理,我們在這邊的培訓工作是早就安排好的,”我扯出工作的大旗,再度試圖脫身,“如果讓我負責這個項目,真是分身乏術,恐怕兩邊都做不好。”
錢晶晶可能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對着幹了,聽聞到此忙說道:“這個項目目前實在沒有合適的人員能抽調過來,其他幾個項目經理每人身上都揹着不少case呢,培訓的事,魏錚可以向李靖轉達,”她轉向我,笑靨如花地開了句玩笑,“李經理,江湖救急,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啊。”
會議室裡響起兩聲參差的笑意,總經理也露出了點笑模樣,他的臉在寬大的屏幕上些微有點變形,他仔細思考的模樣頗有點不顧我死活的意味。我悄然擦了把冷汗,深感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看來躲不過去了,但絕不能白白去死。
“錢經理,客戶下一次進行SQP是什麼時候?”我反客爲主做出提問,SQP即合格供應商評估計劃,簡單來說就是掂量供應商行不行的一個手段。一個完整的SQP包括三十餘個分項,評估的條目包羅萬象。
錢晶晶翻着資料的手停頓下來:“這週五。”
“審覈的時候,市場部的人,”我說到這裡,指了指錢晶晶,“項目經理,”指指我自己,“還有工廠的人都要陪審,相關人員都選好了嗎?”
“選好了。”
“相應資料回頭麻煩給我一份,提醒大家注意,到時客戶提出問題,可別回答不出來。”
“放心一定不會。”錢晶晶下意識接了句,隨即反應過來,羞惱地瞪了我一眼,馬上垂下頭去,掩飾自己反常的情緒。
我沒理會她,只在心裡衡量這事怎麼辦,重點是細化責任,分清責任,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萬一出了紕漏不能被推出來背鍋。
可同時還是爭取一次過審,說不得,拼命唄。
“哎呦喂,你別揪了,本來頭髮
就不茂密,回頭再謝了頂。”
我正埋頭電腦前苦幹,聽見這話望向魏錚,見他神清氣爽地走進屋裡,一身休閒打扮,還跨了個電腦包,活脫脫像個學生,竟有那麼點青春洋溢。
反觀我自己,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都快未老先衰了。
人比人,氣死人啊。
“今個培訓怎麼樣?”
魏錚隨手把包往角落一甩,自己則摔進了沙發:“還可以,挺好的,”他覷着我的臉色,詢問中添了兩分謹慎,“怎麼着?今天驗廠結果不好?”
手指往下頜一摸,覺得太空曠,又轉去插進頭髮裡:“黃色。”
“挺好的,怎麼着,客戶不滿意?”
“客戶要綠色……讓我們兩週內提交糾正方案,之後進行跟進審理,”我伸了個懶腰,活動了活動痠痛的腰肢,“沒看我這掙命呢嗎,可就這樣還是……”
我從椅子上站起,在屋裡兜起圈子:“我實在是忙不過來啊,就怕最後兩邊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已經決定了,明天就打報告,申請要求國內再派個項目經理過來專門負責。”
“這種情況,肯定得派個能鎮得住的,”魏錚睨了我一眼,“這萬一派的是……你打算怎麼辦?”
“該怎麼辦怎麼辦,”我一臉淡然,“公歸公,私歸私。”
“那行,等你一起培訓啊。”魏錚笑着說道,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看了一眼,臉就沉下來了,回都沒回直接又放回兜裡了。
可偏生那手機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一直震個不停,魏錚索性看都不看一眼了,沒事人兒似的和我說話。
“幾個意思?震得人怪煩的,誰啊?”我好奇問道。
“騷擾的。”魏錚面無表情地說。
“誰這麼不開眼,連你都要騷擾?”我逗弄了他一句,又說,“給他放黑名單裡,不行關機也成。”
“不能關機,我媳婦兒半夜睡醒了要找我的,我得保證隨叫隨到。”這種“諂媚”的話到魏錚嘴裡變得特別理直氣壯。
但他只說不能關機,沒說要把對方加入黑名單,這是怎麼個意思?難道騷擾他的還是個認識人,魏錚抹不開面子?
不會是她吧?
這麼說起來,魏錚沒有迴應,可也沒有拒絕啊。難不成勾起了往日的情懷?可不能夠啊,江小溪那麼一個眼裡不揉沙子的,這要是知道了,大火能從他們家後院一路燒到德國來。
眼瞅着我臉上的神情越來越複雜,魏錚無奈又無趣地嗤了聲:“又瞎琢磨什麼呢?”
“震個不停的,夠有耐性的。是你前女友吧?”我也不和他拐彎抹角,“魏錚啊,有些人還是遠着點吧。”
“嗯,尤其前女友這種,更得遠着,是吧?別等到一起工作了,纔想着避嫌,那真是晚八春了。”魏錚懇切地說道,一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樣子。
我被噎了一下,強撐着氣勢說道:“那你既然不想和她糾纏,起碼得告訴她一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