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歌林忽地一把推開陸離,踉蹌着奔出牢房,隨意挑了個被藤蔓纏住的守衛,眼怔怔地看着他,啞着嗓子問:“她說的是真的?那兩個人,一男一女,二十歲不到,都穿着黑色繡黃邊的衣裳?”
她見那守衛嚇得渾身發抖,不禁掐住他的脖子,聲音如同尖叫:“快說
!不說實話我掐死你!”
守衛顫聲道:“不,不錯!當日他們意圖偷襲王爺,被王爺親手殺了……”
百里歌林厲聲道:“我不信!屍體呢?!”
“小的絕不敢撒謊!當日是小的發現地牢中少了兩人,去稟告王爺,王爺親口說的,他們意圖偷襲被他用那個黑火燒成灰了,沒有屍體!”
百里歌林不等他說完,抽出短刀猛然一揮,寒光乍現,守衛的人頭骨碌碌滾在了地上,鮮血濺射而出,噴了她滿臉。她只覺整個身體如墜冰窟,又有千萬的刀劍刺進身體,痛得她眼前陣陣限黑。
陸離急忙上前,毫不猶豫緊緊抱住她,竭力讓自己聲音聽上去平靜些:“此話未必是真,他既要用葉燁他們做誘餌引出姜黎非,又怎會殺他們?你好好想想。”
百里歌林茫然看着他的臉,輕道:“真的?”
囚龍鎖上的蘭雅狂笑起來:“姜黎非?她早就上鉤了!就是她!王爺心心念唸的女人就是她!”
這次百里歌林再也沒有追問她,她換了個被藤蔓纏住的待衛,嘶聲道:“你說!把發生的事都告訴我!我不殺你!”
陸離不等那守衛說話,他面色蒼白地一把拽住百里歌林,急急開口:“有仙人來了!快走!”
百里歌林心神激盪之下全然顧不得這些,她只是死死拉着那待衛,指甲都快要掀翻過去:“快說!你快說!”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光芒一閃,她和陸離整個身體被囚龍鎖捆住,靈氣盡數被封死在體內纏繞周身的綠色小妖怪們立即化作符紙落在地上。緊跟着數道人影疾電般閃入地牢內,卻是幾個仙風道骨的無月廷老仙人。爲首那位老仙人雙目昏昏欲睡,目光卻十分凌厲,待看清地牢中被捆住的兩人是海派弟子後,衆仙人不禁都愣了一下,難免露出失望之色。
守中仙人笑嘆道:“這次你沒有算對啊翠玄,姜黎非他們沒來救人,白白守了這麼多日,卻守到兩個海派小輩。”
翠玄仙人亦是搖頭嘆息,他見地牢中空空如也,只有蘭雅郡主在,面色頓時大變
。厲聲道:“先時關在這裡的兩人呢?!你們王爺呢?!”
有守衛認識他們,立即道:“稟告諸位老仙人,先時關在地牢中的兩人因爲偷襲王爺,被他失手殺了,王爺因此陰鬱,昨晚離開了王府,我們不知他去了何處!”
翠玄仙人怒極反笑:“好個失手殺了!好個發了瘋癲的小子!”
忽聽百里歌林顫聲道:“你們親眼見他被殺的?!我不信!姐不會死!”
姐?翠玄仙人多看了她一眼,見她面容與先前被關在地牢中的地藏門女弟子有七八分相似,心下頓時了悟,早先聽聞與姜黎非交好的人中有個海派弟子,應當就是她了吧?想不到守了多日,雖然沒等到姜黎非,卻等來另一個好誘餌。
只不過她是海派中人,他不能像對待山派弟子那樣隨意,想了半日,他也問道:“你們可有親眼見到他們被殺?”
“這個……倒是沒有……”
翠玄仙人淡道:“既沒有親見,那便未必死了。”
他手掌一張,將百里歌林懷內的名牌拽了過來,記下名字,回頭向守中仙人低聲交代了些什麼,守中仙人有些爲難:“如今山海兩派正聯手抗敵,我們扣住海派弟子,只怕此事難成。”
翠玄仙人低聲道:“與海外扯上關係,海派自然也會關注,何況只不過是要誘他們出現,並非真的處刑。我並不擅長此等交涉之事,只得交給你了。”
守中仙人點了點了頭,先一步出了地牢。其他數名仙人也紛紛走出去,地牢內三座囚龍鎖像是被一雙雙無形的手託着,懸浮在半空,緩緩跟隨其後。
出了地牢,天邊已然泛出晨曦之光,一夜竟這麼快就過去了。遠處隱隱傳來雞鳴之聲,翠玄仙人眯眼望向天際,輕輕“咦”了一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一位仙人從袖中取出小小的沙漏,凝望片刻,奇道:“剛到丑時,天竟亮了!”
說話間,狂風緩緩而起,團團烏雲四面八方涌來,遮蔽了晨光,一時間飛沙走石,這中土內陸八九月天氣,刮的竟是朔風,寒冷徹骨,被捆在囚龍鎖上的三個弟子霎時被凍得嘴脣發青
。
不過片刻工夫,天頂搓綿扯絮般落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衆仙人立時變色,劇烈的天氣變化竟已蔓延到中土這麼內陸的地方來了?!
更詭異的是,東方之日被烏雲遮蔽,西方的天空卻開始隱隱發亮,又一枚初升之日自西方天際緩緩升起,其色鮮紅如血,周圍烏雲像被焚燒一般,都被鍍上了一層紅邊。
天現二日!大災難的預兆!翠玄仙人正在心驚,忽覺懷中一枚符咒在不停地跳躍,他急急抽出一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幾個字:天雷降臨,速回東海。
沉悶奇異的雷聲緩慢從遠處傳來,像是巨人的腳步聲,又像萬妖齊號,一陣一陣,彷彿整個天地的威勢都藏在其中,與尋常雷聲截然不同,叫人敬而生畏。隔了近千里,仍感覺地面在劇烈震顫,紙窗木門晃得快要掉下去,屋頂的瓦片也紛紛墜落,塵土四處飛揚。
沈先生皺眉眺望極遠處東海的靠岸邊際,那裡整個天空都猶如墨染般濃黑,隱藏在海岸邊的無數厲害妖物兇獸終於開始恐懼地逃避,妖氣如針扎般叫人不舒服。
他回頭望了一眼守中仙人,這種時候,他竟還要提抓捕無月廷叛逃弟子的事,若非這位老仙人輩分高,他簡直要大聲斥責了。
“如守中前輩所見,天雷已至。”沈先生淡道:“如今佈下靈氣網以免天雷將一切摧毀方是頭等緊要,前輩以爲如何?我海派弟子若有什麼得罪的地方,也還請前輩個海涵,待海隕過去,我自當領他們登門謝罪。”
守中仙人如何聽不出他話中的含義,當即笑道:“沈先生誤會了,並非海派弟子有得罪之處,只是此事與海隕一般重大……甚至更加重要些。”
他將姜黎非的身世細細說了一遍,一面說一面觀察沈先生的神情,卻見他眉頭越皺越深,聽到姜黎非可以汲取靈氣時,他終於忍不住道:“原來竟是真的!”
守中仙人奇道:“沈先生莫非知道什麼?”
沈先生神色激動,連聲道:“不錯!關於那古舊竹卷記載的女子,我派也有類似的古早記載,雖不知年份,但確然有過這樣一個女子
。雖然能汲取旁人體內靈氣看似無敵,可那汲取的靈氣並非無限,當年衆仙人能將那女子殺死,正因爲她已將靈氣汲取滿,後來趕到的仙人方能聚在一處將其擊殺!想不到!竟真有這樣的海外之人!她人在何處?!”
守中仙人笑道:“沈先生莫急,方纔我說借用貴派兩名弟子,正是爲了此事。如今她與夜叉藏在暗處,實在無法得知行蹤,只知她可能會趁着天雷火海降臨之際離開中土去向海外,爲了將其引誘出來,便須得利用她在中土的一些故交。”
沈先生素來護犢,雖然對海外奇異女子十分好奇嚮往,卻還是想了片刻,道:“歌林和陸離是我得意弟子,倘若那姜黎非不出現,行刑一事……”
“自然絕不會傷害貴派弟子。”守中仙人撫掌一笑,“無論事成與否,定然和保得貴派弟子無恙。”
沈先生長嘆一聲,滿心感慨:“竟有這等奇事!我中土仙家飽受海隕折磨,時至今日,終於有了海外的契機了!”
“呵呵,說的不錯。”
尖頂忽然響起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沈先生與守中仙人齊齊回身,卻見空中落下數位仙風道骨的仙人,竟是幾位雛鳳書院創立者。因見那資格最老的桑華君竟也在其中,連守中仙人也立即行禮,笑道:“勞動桑華前輩大駕,愧不敢當。”
桑華君是如今中土仙人中壽歲最長者,成仙已有近一千五百年,僅差一步便可成就大道,這些年一直避世隱居,潛心突破那最後的一步,想不到姜黎非的事傳出去,居然能將他請動,實在是意外之喜。
桑華君年歲雖長,容貌卻十分年輕,看着竟比沈先生還要小上一些,數道清須垂在頷下,顯得清逸而脫俗,他聲音亦是飄渺不可捉摸:“數年前左丘問我借了雙劍司命,說是護衛幾個書院弟子,我忙於修行未曾過問此事。前日收到無月廷規元掌門之信,提及姜黎非,司命才與我說起當年在青丘,這孩子與震雲子的糾葛,她體內還藏着九尾妖狐。若是早幾年知曉,也沒有今日這麼多麻煩了,倒是我的疏忽。”
守中仙人含笑道:“桑華前輩何須自責,現在知曉卻也不遲,尚可見識一下海外之人如何汲取靈氣,叫我們大開一番眼界。對了,左丘先生怎地未來?”
一旁的終南君嘆了一口氣:“他言到不忍心來,我不懂他。”